第163章 羨鴛鴦

紀澄這才想起五色縷這種晉北女兒家不玩的東西。去年七夕時被虜入天香樓,她換那波斯舞姬的衣裳時,渾身沒有可防身之物,只得將帶著針的五色縷藏入發髻裏,若是真遇上浪蕩之徒,還可以招呼對方的眼珠子,因為沒用上,後來也不知落到哪裏去了。

此時聽沈徹忽然問及五色縷,紀澄不知道是個什麽意思,於是應道:“不知道,看阿蕁的吧。”去年紀澄的五色縷就是沈蕁給的,她自己是懶得弄那東西的。

說完這話,紀澄就又想撓頭發了,她總覺得這般境況,她和沈徹居然能跟沒事人似地閑聊,是很怪異的事情。

“你去年七夕的五色縷別到誰身上了?”

紀澄狐疑地看著沈徹,這人怎麽對七夕和五色縷這麽感興趣?但凡沈徹感興趣的,紀澄下意識就想避開。

紀澄表現出來的濃重的防備心叫沈徹眼神又為之一沉,他們之間究竟誰該防備誰啊?

次日晚上捉蜘蛛乞巧的時候,沈蕁問紀澄道:“澄姐姐,這回你的五色縷穿了沒有啊?”沈蕁也是想起了去年紀澄連五色縷是什麽都沒聽過,“明天說不定劉家公子也會去潁水邊呢,到時候你就可以用你的五色縷系住他啦。”

紀澄笑了笑,沒接話。五色縷這種寄托了女孩家最甜蜜願望的東西,於她而言實在沒有什麽用武之地,只能反襯她現實裏的可悲可笑。

沈蕁將別著自己五色縷的荷包拿在手裏把玩,原本天真無憂的小姑娘,眼裏露出了不符合這個年紀的憂傷,沒有焦距地看著遠方。

紀澄看著悶悶不樂的沈蕁,知她還是放不下楚鎮。

七夕乞巧顯得十分冷清,沈蕁不說話,紀澄也是話不多,老太太看在眼裏,只覺得“滿目淒涼”,“哎,阿芫和阿萃一出嫁,家裏冷清得就不像話了。”

沈蕁強打起精神抱著老太太的手臂搖道:“按說你就不該由著大哥、二哥的性子,直接給他們娶個媳婦回來不就成了?等今年四哥秋闈高中,他也要說親了,對了,還有三哥,也該叫回來成家了。不用過一年,家裏就又熱鬧起來了。到時候你老人家不要嫌吵才是呢。”

老太太點了點沈蕁的鼻尖,“虧得家裏還有你陪我老婆子,這女孩兒家還是晚點嫁才矜貴。”

紀澄心想,老太太的消息可真靈,顯見是看出了沈蕁的心事,特地說給她聽的。紀澄正想著沈蕁,卻聽老太太提起了自己,“你看你澄姐姐,哪怕這回訂了親,她家裏只怕也舍不得她,還要多留兩年才出閣的。”

紀澄聞言看向老太太,心裏說不出的滋味,雖然她恨透了沈徹,但對沈家的其他人卻並未恨屋及烏,尤其是老太太,待她這個外人一直很好,她說這話怕而是有想點醒自己的意思。訂了親,只要還沒成親,總是可以有盼頭的。

沈蕁卻聽不出老太太的畫外音,笑著撒嬌道:“我一輩子都不嫁人才好呢,在家裏做姑娘可不比給人做媳婦強?”

老太太樂呵呵地也不糾正沈蕁,轉頭問紀澄道:“劉家的庚帖你嫂子寄出去了吧?你父親可回信了?”

紀澄搖了搖頭,“總就在這幾日了。”

到七夕這日晚上,雖然心上人不在京裏,但沈蕁還是興匆匆地早早兒就跑來找了紀澄出門。

說實在的紀澄對京師的七夕實在是心存余悸,若非為了躲避沈徹,她也不會找借口說是為了七夕就不去九裏院,而這會兒見沈蕁難得興致高,她也只好舍命陪君子了,虧得有南桂相陪,紀澄稍微心安了些。

潁水畔的人一如既往摩肩接踵,紀澄牢牢地拉著沈蕁,生怕她有個閃失。水邊放燈的人擁來擠去,水面已經飄滿了滿載少女祈願的花燈,就像天空上的那一道銀河傾瀉到了人間一般。

紀澄站在水邊警惕地看著四周,她並未放花燈,這一生本就沒什麽可再寄托的願望,只能苟且而已。

水畔麗人或弓腰或低頭,以手舀水催促著那祈願花燈快快地隨著水流流到菩薩跟前去。如此一來,站著的紀澄視線就格外開闊,她不過略略轉頭,就看到了水邊站著的沈徹,他身前一個戴著帷帽的女子正直背起身,雖看不見面容,但紀澄直覺那必然是方璇。

可是前兩日南郡王不是說方璇已經南下了麽?

沈蕁放了燈也正起身,順著紀澄的眼光就看到了沈徹。沈蕁立即跳了起來,朝沈徹揮手,大聲地喊道:“二哥,二哥。”

沈徹哪怕想假作沒聽見沈蕁也不行了,因為沈蕁已經身手敏捷地提著裙擺就跑了過去。

紀澄磨蹭地遠遠地跟著,並不想上前跟沈徹打招呼。

沈蕁看著沈徹身邊藏頭縮尾的女子就輕蔑地撇撇嘴,“二哥,你這是做什麽啊?老祖宗不是說了要給你定親了麽?她看中了董家姐姐,你這樣做,豈不是打董姐姐的臉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