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醍醐語(下)(第2/4頁)

姬央對沈度之心,純粹剔透,只因動了情,繼而生愛,她的性子沖淡,於人於事並不執著於回報,她一心所求的不過是“被需要”,所以才會因蘇累贅之語和沈度的無用之論而難受,於她最心愛的兩個人而言,她自覺無用所以痛苦。

哪怕沈度百般利用,傷她至深,但千轉百回之後,姬央的初心還是沒有動過,於她,愛就是愛了,沒想過回頭。

只是這世上本就沒有簡單的事,她心裏有父母之愛,還亦有情0人之愛,兩相對立時對姬央這種以愛為生的人自然是痛無可解。

姬央心裏叨念完自己的苦惱,俯首誠心誠意地三叩彌勒佛,嘴裏念念有詞地道:“求菩薩指點迷津,求菩薩指點迷津……”

可惜佛相莊嚴,指引卻無法口傳,姬央在功德簿上又寫了九百兩,還是一無所獲。

從彌勒殿出去,繞偏殿而往後山,那裏是保濟寺的萬塔林,乃歷代高僧坐化之後舍利所存之處。

因為今日閉寺,所以塔林裏除了幾個小沙彌在灑掃外,再無其他人。姬央在裏面漫無目的地轉來轉去,自覺沒有慧根看來是無法頓悟了,正準備出去,卻見不遠處的樹下有一僧一桌。

那老僧須發皆白卻紅光滿面,看起來慈眉善目,儼然一尊活佛。

姬央走上前,見那老僧面前有茶湯青碧,茶香繚繞,不由驚奇道:“老和尚也飲茶?”

老和尚眉頭微動,睜開眼皮來,對姬央的傾城之貌毫無所動,只微笑點頭,左手握著念珠慢慢數著。

“你能不能請我喝一杯,走了這麽久,我都渴了。”姬央自來熟地道。

老和尚單手替姬央斟了一杯茶,含笑請她飲用。

“老和尚一個人,這裏卻有兩個杯子,你是不是算到今日會有人找你飲茶啊?”姬央期盼地看著老和尚道。

老和尚笑著搖了搖頭。

姬央沒覺得失望,只覺得這老頭一身氣韻格外不同,肯定是個得道高僧,高僧肯定會故弄玄虛,“老和尚,你修的是什麽禪?”

老和尚只含笑數著念珠,並不開口。

姬央道:“閉口禪嗎?”

老和尚搖搖頭,也就笑眯眯的。

“笑口禪?”姬央好奇地道。

老和尚還是笑眯眯地搖頭。

“枯木禪?”

“歡喜禪?”

……

“氣死人禪?”

怎麽冀州的人跟她都這麽不對付?這老和尚死不開口,偏偏還一直笑眯眯,姬央被他氣得頭冒青煙,不過小公主也不是那麽好對付的,她也笑眯眯地看著老和尚道:“你知道我修的什麽禪嗎?”

老和尚笑眯眯的搖搖頭。

“我修的是煩死人禪。你覺得我修得怎麽樣?大成了沒有?”姬央笑眯眯地道。

“公主,啞師祖。”一個小沙彌跑得氣喘籲籲地上前。

“啞師祖?”姬央詫異地看著小沙彌,“他是啞巴?”

小沙彌點了點頭。“公主,薛夫人要走了,請你回去。”

姬央不好意思地看向老和尚道:“抱歉啊,我不知道你是啞巴。”她還以為老和尚故意逗她呢。

老和尚笑眯眯地搖搖頭,伸手蘸了茶水,在石桌上寫道: “不修過去,不修未來,只修腳下路。不問因緣,不問結果,只問我心。”

腳下路?姬央低聲重復了一遍。現在在她腳下並沒有路,向後不能,向前不甘,畫圈自封,原地打轉,她早就暈了。

不問結果,只問她的心嗎?

姬央本就心寬,往牛角尖裏鉆時,最先擠疼的就是她的心。

刹那間就像有只手將姬央眼前的烏雲撥開,露出了陽光。很多時候,走不動了,不過是因為人總是自己跟自己過不去而已。

姬央帶著大收獲走後,卻見那小沙彌很無奈地嘆息了一聲,“啞師祖,你怎麽連安樂公主都敢忽悠?”

老和尚再次蘸了茶水寫道:“功德。”

小沙彌連連點頭,“嗯,安樂公主捐了很多功德錢。”

老和尚笑眯眯地搖了搖頭,又寫道:“不是她。”

寫完老和尚臉色的笑容越發深了,褶子都能夾死蚊子了。只有小沙彌摸不著頭腦地撓了撓光禿禿的後腦勺,然後憨憨地笑了起來,功德好啊,功德就是銀子。

府裏的主子在功德簿上下筆的時候看著很瀟灑,好像可以隨便寫似的,實際上她們寫完之後,保濟寺會把功德簿拿給侯府的賬房看,然後上門收銀子。

薛夫人的一千兩銀子當然不算什麽,賬房是早就準備好的,就是安樂公主的一千兩他們也是準備好的。

結果白賬房翻開功德簿的時候眼睛就抽搐了,他做不了主,只能將功德簿捧去給薛夫人看。

姬央一共寫了五本功德簿,每轉一個殿就寫一本,她以為這是慣例。對菩薩也不能高低眼,要一視同仁,畢竟小鬼難纏,所以她每本寫的都是九百兩,加起來一共是四千五百兩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