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外間喧鬧漸止, 賀客道別的道別,歸家的歸家, 只有幾個好酒之徒,興未盡, 酒未醺,依舊聚在篝火前吃肉賭酒。

月朗星稀, 寒意漸深, 墻外道上, 一個胖和尚牽了一個小和尚,戴著鬥笠,托著缽。

“師叔, 這麽晚,這戶人家還好生熱鬧。”小和尚好奇道。

胖和尚只管拉了他的手:“應是戶主辦喜宴。”

“早知就來這戶人家化緣。”小和尚頗為遺憾,飯褡癟搭搭的, 沒要來多少飯糧。

胖和尚輕斥道:“下山化緣乃是苦修,再者,出家人無欲無求,切莫為五鈍使所趨。”

小和尚側目:“師叔又哄人, 我就曾見你偷喝酒。”

“那是素酒。”胖和尚辯解, 想想又道,“人無癖不可交。”

小和尚依依不舍隨了胖和尚離去,尤自回頭看著依然笑語歡聲不止的院落, 雙眸中隱隱羨慕。

盧繼擡眼看月微斜, 要了一壺酒, 與曹大施翎告辭。

曹大攜了他的手不放道:“天色尚早,大郎這門親事全仗盧相師一手促成,你又是愛酒這人,如何現在就走?”

施翎也道:“盧家哥哥再喝幾杯,橫豎家中還有盧嫂嫂。”

盧繼搖頭,笑道:“我也不是歸家,今日沈家是熱鬧,別家卻冷清,我去相陪一二。”

曹大施翎知他說的何老秀才,放開了手,雙雙將他送到院外,。曹大道:“依我說,遲早要做一塊,明兒將親家接了來便是,你們非要等過了三朝回門。”

盧繼笑:“何公心中自有打算,他是重規矩之人。”亦是重情之人,要留家中,陪亡妻等出嫁女三朝歸家。

沖著曹大施翎二人擺擺手:“有這酒便好。曹家大伯與阿翎不必相送,還有客在,客去又要打掃歸整,今晚怕是不得早睡。”

施翎有心想跟上去,到底這邊還有事需他幫忙,只得與曹大回轉。

沈拓怕被捉弄,進了房後,又拿了燭台四處檢查了一下門窗,確認了沒藏著什麽花招這才放下心來。

回轉身,何棲俏生生地坐在妝台前,燭影搖曳中,臉若春桃,唇似紅櫻,眸中微光點點,幽幽淺香醉人心脾。

沈拓坐臥不對,言語失聲,何棲似有點羞,似有點婉轉,背轉身對著海棠鏡,道:“釵環壓得脖子疼,我先取下來。”

“我來幫你。”沈拓忙道。

何棲仰了臉看他,有點不信:“你可會?”

沈拓還真不會,強自嘴硬道:“我只輕一些?”

何棲將貝齒咬著唇,依言坐定,由他為自己除去滿頭的首飾。沈拓對著她頭上的花釵、金鈿,看了半日無從下手,思來想後,將對插一對鏤空銀葉簪輕輕從發間拔了出來,放在了妝台上,何棲輕笑,沈拓有點沾沾自喜,一樂取八瓣蓮小金鈿的時候扯了何棲的發絲。

何棲“唉喲”一聲,下意識將頭偏了一下,偏沈拓還拿著她纏了幾根發絲的小金鈿在手裏,這一拉扯,凍得何棲眼淚都下來了。

沈拓連忙丟開手,慌到:“可是弄疼了你?”

何棲忙道:“只是一個不防。”

“怪我粗手笨腳。”

“不不不,只是一時不慎。”何棲急道。

兩人客氣半天,大眼瞪小眼,何棲架不住先笑了,將往日的熟撚又重撿了起來,道:“我自己來,大郎與我倒些水來,臉上撲了一層厚粉,悶得很。”

沈拓笑:“這個倒會。”起身去隔間倒了水,又細心摻了爐子上溫著的熱水。

何棲已經將一頭的釵環都卸了下來,散了頭發。一手拿了自己的發尾,輕輕將頭發抖散,這才用梳子細細梳理了一遍。拿手帕沾了水,將額間花鈿,唇間口脂輕輕拭去,讓沈拓將水盆放在妝台上,找了一盒澡豆粉洗凈了臉。

沈拓輕舒一口氣,盛妝的何棲美則美矣,只不太真,眼前笑顏如花,清水芙蓉的何棲才是他熟知的阿圓。

“阿圓。”沈拓拉了她的手,一用力,何棲整個就跌進了他的懷裏。

“大郎?”何棲臉上的水都還沒擦幹,水珠順著臉頰打濕了衣領,水漬映著燭火的昏黃一直蜿延到脖頸中間,隨著她呼吸的起伏,帶出無限春、情。

沈拓嘴唇發幹,也不顧濕,將自己的額頭貼著何棲的額頭,二人只感對方的睫毛如蝶翅在自己的臉上扇動,他啞聲道:“阿圓,我要喚你娘子。”

何棲感到他的鼻端的氣息灑在自己的蜃邊,一點點癢,細聲笑道:“我要喚你夫君?郎君?大郎?阿郎?都頭?沈郎?”

沈拓深深地看著她,看她花般的唇一開一合得吐著戲謔的話,驀得一把將她抱了起來,轉身放到了床上,笑道:“你說要叫我什麽?夫君還是沈郎?”

何棲忙抱了他的脖子,笑著倒在了一片溫軟裏,床帳鋪陳得整齊,撒了紅棗、桂圓等物。燭移帳影,影影綽綽,何棲反手摸了一顆棗子出來,塞進了沈拓嘴裏,還問:“可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