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牛束仁在那含糊其辭, 猶豫不決,牛二娘子追問未果, 一把奪過牛二手中的茶盞自己喝了,冷笑:“常言道:良言難勸要死的鬼。夫君一面怕得兩股發抖,一面又不知幫哪個兜著攬著, 到時吃了官司,悔得腸子青。”

牛束仁看她粉面含威, 嘴角帶嗔, 色/心頓起,挪到牛二娘子身邊坐著:“你我夫妻,一床被下的恩情,我吃了官司, 你豈有不心疼的? ”

牛二娘子笑:“好厚的臉皮, 你自有什麽杳娘、紅桃、迎兒的在那心疼,我卻是半點不心疼的。同林才作得夫妻,有難誰要與你一同飛。”

牛束仁又氣又笑,他既愛紅又愛綠,去了梅邊又宿柳畔,對自己的正經娘子卻也不會薄待。二人少年夫妻,牛束仁有財有貌、知情識趣,算得潘驢鄧小閑,牛二娘子嘴上怪嗔, 喝喝幹醋, 若真出了事, 還不跟摘了心肝似的。

“你正經把事說透,須眉男子藏頭露尾,扭扭捏捏的,沒得讓人惡心無趣。”牛二娘子輕嗤一聲,“午間聽聞河裏出了浮屍,我看你唬得白了臉,便知你心頭有鬼。沈都頭那邊的禮,送得突然,他自要疑你另有他求,偏你自家一口咬定他會疑你與女屍有關,這可不是不打自招?”

牛束仁頓足,離座一揖到底,戲言道:“再沒想竟娶了個女諸葛回來。”

“我不及你,只嫁了個冤家。”牛二娘子橫眼,“他日人老珠黃,不知要被棄到哪個柴房,連領席子都沒有。”

牛束仁連忙賭咒發誓:他日若有此等斷情負義之舉,管教自己天打雷劈。

牛二娘子笑:“你也少在那裝模樣,我是個不信鬼神的,天底下負心薄幸的男兒何其多,哪個沒起過誓剖過心?也沒見天爺真打下雷閃將他劈死。”催道,“你倒是快把事說清楚,我雖是婦道人家,不比你在外行走有見識,不過,多個人也多個主意。”

牛束仁默了片刻,方低聲道:“我猜疑那個女屍是苟大伯的一個妾。”

牛二娘子推他,怒道:“你這人好生不爽快,要說不說的,別人說一句留一句,你說一句倒要留個十句。就算死的確實是苟家的妾,與你有半分的相幹?你倒在那嚇得跟只慌腳貓似的。”

牛束仁險些被推下榻,一頭栽倒,他非但不生氣還給牛二娘子陪禮:“娘子聽我細說,那個妾與我還有幾分瓜葛……”見牛二娘子睨他,堆起笑,“你莫要誤會,實不是我送的。”

牛二娘子咬牙:“我自是知道不是你送的,你見了色好的,只往房裏拉,哪會往門外攆的。”

牛束仁笑:“好好的,又要生氣。”將當初在街市調笑一個賣花女,又遭沈拓出手相護的事說了一遍。“季明府剛剛到任,手邊無可用之人,他見沈大郎正義有勇,遂將他辟去當巡街都頭。我罰銀失了顏面 ,賣花女得訓斥羞躁了臉。再沒想到,後來竟在苟家撞見她,因識得,難免就留心些。”

牛二娘子皺緊了眉:“我是不愛與苟家來往的,他們家亂得很,烏煙瘴氣,苟娘子又好強尖刻。上次在他家坐下不到盞茶的功夫,便拿簪子戳得一個剛留頭的小廝滿臉血,怪嚇人的。”

牛束仁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他們倒是天生的一對。”悄聲道,“苟大伯掏空了身子,房中之事全賴紅藥相助。他好顏面,對此忌諱得很,對外裝得好脾性,在家只拿妾侍通房出氣,一個不好,便將人打得半死。

前幾日我去苟家尋他吃酒,正好撞見他親信指揮著舊仆拿席子卷了什麽事物,偷偷摸摸從角門出去。

當時也沒留心,吃酒時,往常那個賣花女會來溫酒布菜,那日換了一人,我便隨口問了一句。誰知苟大伯答得甚是奇怪,道:回娘家數日未歸,說不得與什麽少年郎君跑了。

旁邊為我們布菜的通房聽了這話,卻失手打翻了酒杯,駭得色變討饒。

我那日只過一耳朵,哪會在意?今日河裏出現浮屍,才往這上頭想。”

牛二娘子聽得花容失色,直抓了牛二郎的手:“我平日只看不慣他們家的行事,再沒想到他家竟到了這般地步。”然後又問,“夫君可有什麽打算?可是想為苟家遮掩?”

牛二郎嘆氣:“你又不是不知道咱們與苟家的交情……”

“夫君說這話也不臉紅。”牛二娘子譏笑出聲,“什麽交情?銀子的交情?不過利益往來。 ”

“娘子雖然聰慧,只這節卻不懂。我們牛家與苟家、朱家向來同氣同聲,連成一片,互通有無。與他們二家相比,咱們家這些年經營得當,看似強於他們,實則底氣不足。苟家也有門道,識得州府的通判,說不好這事到最後也是不了了之。”

牛二娘子見他又哀聲嘆氣上了,鄙夷:“夫君真是爛如軟泥,搖擺不定,不似大丈夫。”道,“夫君可願聽我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