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何棲和沈拓在何家留宿了一晚,隔日閑幫上門, 將何秀才的行李挑了個擔, 背了榻椅,花草拿板車推裝了走。

何秀才負手而立, 園中只剩院墻邊的金腰, 無葉無花,一排枯枝敗藤,心中不禁瑟瑟。

何棲將各處門窗一一關好上鎖,過來扶了何秀才:“阿爹?”

同,何秀才回過神,笑:“初時嫌這氣悶, 前頭又吵鬧,這才砌了墻。天潮, 磚縫青苔裏爬著好些的水牛。你幼時看著生厭,見了就要燒了枝條將它們燙下來。”

何棲笑起來:“也不知為什麽, 這墻生得好多水牛,吐著涎密密爬了一片。有好些爬在地上,一腳踩了,頭皮都打麻。”

“養了好些花草,地又窄, 難免蟲蟻多。”何秀才又四顧,“平日多有嫌棄, 離了我心中倒是不舍。”

何棲笑:“阿爹說得要遠遊不再回轉似的。也留著寢臥坐具呢,那邊住著煩了, 便來這邊歇歇。家中的先祖靈位也在這邊,四時八節、初一十五少不得來祭拜。”

“也是也是。”何秀才點頭,又道,“要與王牙人遞個信,他要尋我,豈不撲空?。”

沈拓雇了車回來,聽見了便笑道:“王三行市牙郎,消息再靈通不過。不用知會他便知道要去何處尋嶽父。”

何秀才道:“我托他賃房一事,既有相交,不好失了禮節。”

沈拓皺眉:“嶽父家中的商鋪這些時日都不曾租出去,中間可有緣故 ?可是王三不盡心辦事?”

“你休誤會了他。”何秀才笑道,“他雖市儈,卻非這等不為之人,倒是我難為了他。我是不擅這些經濟庶物的,欲將鋪子租給省心的租客,也愛惜房屋,也不生事的,只寫契時互相交割,只圖輕省方便。王牙人承諾多為我考量幾分,倒要費他一些心血。

沈拓這才作罷,左右王三是個知分寸的。何棲道:“時近年尾,怕一時尋不得好客。”

“不急。”何秀才笑,“事緩則圓。年頭年尾也不差多時。”

一時幾人了出了門,何秀才親自關了院門,將院墻上一根打頭的枯草折了去,又親手壓了鎖,嘆道:“時不時要來將掃一番,屋舍少了人氣,荒舊得快。”

何棲應了,又笑:“好好的屋舍哪會讓它荒著?少人氣也不怕,前頭鋪面若是租客人好,就通出一道門來,當是借點生氣。”

何秀才把能想到的俱囑托了一遍,這才登了車隨著沈拓何棲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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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棲何秀才卻不知,另有人打上了他家鋪面的主意。

小李氏這些時日與那方山打得火熱,二人一個一時也不思嫁了,另一個心知娶不起這等婦人,見面又難分難舍,心肝啊肉的,於是互起了誓天長地久做對野鴛鴦。

小李氏日日做新婦,別個度著寒冬,她卻如同身在三春,春情春意春滿頭。她得了意,偏這幾日方山身上有差使,不得空與她私會,便開始操心起自家阿兄的家事來。

養了齊氏這樣貪花愛俏的娘子,一年也不知要多少拋費呢。又心疼前頭三個侄兒親娘憨,繼母難纏,親爹耳根軟。

得知何家有街商鋪要賃著出去,扭著腰來找齊氏和李貨郎,把細細長長的眉,輕輕一皺道:“哥哥嫂嫂都是天真爛漫的人,也沒個長計。倒累得我這個歸家女要為家計營生犯愁。家中這許多嚼用,日日睜眼都是花錢的事。大郎也大了,是念書呢還是學個活技計傍身?你們做了爹娘總要為他考慮幾分。”

齊氏提防,小心道:“小姑說的是,只是我是個深居的婦人,小家出身,沒得教養,哪知道這些?平日也不過把門一關帶了小郎囡囡等夫君歸家。”

李貨郎也問:“阿妹好好說這話,可是心中有什麽主意?”

小李氏笑道:“也只是一些瞎想頭,還須嫂嫂事同意呢。”

齊氏一聽又落自己身上,更是一字一句斟酌著道:“我身無長物,又不會言語,實沒個主意。”

李貨郎在旁幫腔 :“你嫂嫂又不當家作主,阿妹有事只與阿兄說。”

小李氏一手掐了腰,笑:“阿兄雖能幹這事卻包攬不了。細說起來也不過是親戚家間的方便行事。”拿手帕捏個塊點心,托著喂給了齊氏懷裏的小囡囡,“囡囡嫂嫂家有間鋪面,現下都空置著,怕是找不到租客,這麽廢著,可惜得很。聽說早些也開過雜貨鋪,只那租戶不老實,與親家公有齷齪,成日拿擾得親家公不得清靜。唉……也是為難了親家讀書的斯文人。哥哥嫂嫂不如租了來,一來本是家中的營生二來也為親家解憂,可不是一舉兩得的便宜事?”

李貨郎面薄,道:“怕是不妥,我算得何秀才家的什麽親家?”倒是齊氏有幾分意動。

小李氏嘆氣:“家中只有多出的花費,沒有其它的進益,時日長久可怎生是好?阿兄還只顧著自己的臉面,半分也不為妻兒著想。又不是讓阿兄白占了親家的便宜,照樣與租客一般寫契付錢。阿兄嫂嫂自個守了鋪子,將貨擔交與大郎,也算子承父業,等他日後大了,也可站住腳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