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齊氏咣嘰倒了, 大李氏等人唬了一跳,小李氏和方山相好, 聽了滿耳朵施翎的閑話, 知道他不是好言語的脾性, 在原籍幾拳打死了人,一個下大獄的殺胚。

她生怕施翎要為齊氏出頭, 心裏直打鼓,怕將起來抖著手來扶齊氏, 口內道:“嫂嫂……嫂嫂 ……為著服侍哥哥, 自己倒熬油似得成了枯架子,裏頭躺著一個,你倒了可如何是好?”

施翎定了定心神, 想著到底是哥哥的親娘,不好扔下就走,問道:“不如請個郎中來?”

李貨郎平白挨一頓老拳, 大李氏恨得咬碎了牙,不說沈家,便是與齊氏親近的貓狗都討她的嫌,只東西是好的, 趁著兵慌馬亂將熏魚、熏肉拿進去晾在了廚下。

出來後眼尾風都沒給地上的齊氏,由她軟在地上, 心裏還罵:賤婦裝樣子, 地涼凍她個對穿心。

她不識施翎,後生郎君生得俊俏, 倒把美貌的女娘都給比了下去,道:“家裏倒了門柱,鍋都揭不開來,哪來銀錢與她請郎中?”

施翎見這個婆子無禮,又看小李氏戴著一副金耳挖,色衣鮮艷,十指養得水蔥一般,道:“我看貨郎家不似請不起郎中的模樣。”

大李氏道:“我家大郎被黑心肝的打壞了,也只比死人多出一口氣。我倒想問問,大家也算親戚,何苦下這毒手?”

小李氏聽她老娘算糊塗賬,忙道:“阿娘與施都頭說這些不相幹的做什麽,哥哥在外走動,哪知惹了誰的眼?侄兒與施都頭就算有心為哥哥作主,又上哪拿兇手?”李貨郎說是被曹二打的,口說無憑,

大李氏後牙槽一癢,瞪了眼睛,她深信女兒能幹,不甘不願把湧到唇邊的話和血吞進了肚子。

施翎確實不知李貨郎嘗了一頓飽拳,皺眉道:“貨郎挨了打,怎不去報官?你們說話躲躲閃閃,藏著掩著,顯是心中有鬼。”又後退一步,道,“伯母好好暈厥過去,你這個老嫗做人婆母,半點也不見焦急,怕不是什麽良善的。”

大李氏一拍大腿叫起撞天屈來,往地上一坐,拍著地哭道:“唉喲,可是冤死了人。老婆子將將活了一輩子,死了都是喜喪,左鄰右舍哪個不誇和氣,家裏娶了不賢的婦人,成日拿腔拿調,我是連個手指頭不敢動彈她。

她背後立著灌口二郎,騎得馬,耍得刀,哪個敢得罪她。”

施翎又退後一步,探頭道:“你休要啰嗦,只先將伯母救醒?”自己卻是背了手,連片衣角都不敢沾。

小李氏拿指甲去掐齊氏人中,齊氏這次卻不是裝的,連日辛勞又受了一肚子氣,三餐也沒了胃口,跟前又有小囡囡纏著她,再者為了醫治李貨郎,箱子裏又少一截錢財,不免又添焦心。

如此這般鐵打的人都要受不住,更何況齊氏嬌弱。猛得見了施翎倒似見了沈拓,只拿他當了靠山,指望他能相幫一二,心緒不平竟厥了過去。

小李氏力小,掐得又不對路,齊氏雙目緊閉,牙關緊咬,只不見醒:“嫂嫂……嫂嫂?”小李氏急了,她原只當齊氏做戲,誰知真倒了。

大李氏本來爬在地上哭,收了聲,過來翻了桌上針線籮,抽了縫鞋針往齊氏人中一戳,齊氏一抖,醒了過來。

大李氏又拿袖子揩了她鼻子下的血珠,還心虛偷了眼施翎。道:“可不醒了,哪門子的貴人還要郎中上門。”

施翎再退一步,被門檻一絆住了腳,伸了脖子看,齊氏果然醒了,被小李氏揉搓了一陣,臉色都比先前紅潤了先,道:“伯母好好將養著,我讓哥哥改日來看你。”

齊氏掙紮起身,哭道:“侄兒讓大郎千萬來看我,我……我……”

大李氏小李氏齊齊撇了嘴,小李氏眼看施翎都快退出屋外去,不像會為齊氏撐腰,頓時安心不少,笑著扶了齊氏,道:“嫂嫂,歲節臨近,衙門家中事多忙碌,我們為長不要給他們晚輩添事。”一把將齊氏摁倒在椅中,“嫂嫂也真是,憂心哥哥也不仔細自己的康健,全家老小,可指著哥哥嫂嫂呢。”

齊氏擡眼,小李氏眉眼含笑,言行親切,入她眼中卻如纏身的惡鬼,只感毛骨悚然,脫身不得。這些人一時好一時歹,一時笑一時罵,不過想喝她的骨血。

齊氏撫著自己的手腕,幾日不好好合眼,骨頭支棱。

瞅著施翎道:“大郎要是年前不得空,年後得閑來看看我,我得了幾尺好布,顏色好又結實,做身衣衫與他們兄弟,也量量長短。”

施翎勉強笑:“伯母掛念,哥哥得知肯定心中高興。”他一根腸子通到底,忍不住又說,“伯母家中事多,衣衫不必做也使得,有嫂嫂呢。”

齊氏氣得眼角一跳,細聲道:“媳婦的女紅,我打眼看了,不像熟做的,他們兄弟身上連朵像樣的花的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