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苟家的發跡全賴兩個人,一個便是苟老-苟初。這, 另一個則是苟二。

苟老這一輩兄弟三人, 家中不算精窮,也不算富裕, 不過堪堪度日。苟初年輕時時常混跡街頭, 與一幫閑幫混在一起吃酒尋釁,訛詐些酒肉衣食。他膽大心細又擅鉆營,沒多久便成了閑幫的領頭,一幹人都依著他的眼色行事。

也是苟家的機緣,一日苟初又與一眾狐朋狗友吃酒取樂,吃得兩眼迷瞪, 小腹鼓漲全是黃湯,便揣了衣擺去如廁。出來時見地上有一人青皮包袱, 入手沉甸甸的,解開一看, 裏面竟是幾個雪白銀錠。

苟初四顧無人,抱了包袱,又尋了借口遁回了家中。

他生平未見如此多的白銀,頓起貪昧之心,想著左右無人看見, 實是上天見他貧困與他的橫財。轉側間又想:失主不知什麽情形,若是全家的家當, 豈不害人敗家?

他一夜胡思亂想不曾好睡,昏昏漲漲立在門口醒神, 他那幾個酒友不忿他昨日離桌,幾人一夥一擁而上裹挾人罰酒。

苟初自知理虧,甘願領罰,又吃得半醉。見臨座一個老漢坐那吃著愁酒,他們這些人無事尚要尋些事端,何況此是神思恍惚。

苟初本就好管閑事,又被吹捧了一幾句,自封了義士好漢,要與那老漢分憂解愁。

無巧不成書,這老漢正是失主。他失了銀,心中焦躁,又被這一群無賴醉漢纏上,實是煩不勝煩,欲待要走,被苟初扯了袖子要他說清道明,為他做主。

老漢無奈,只將自己失銀的事說了,道:“我本要去汾州買貨,誰知丟了本錢,也家中無法交待。”

苟初醉得迷了,哈哈大笑,拍了胸脯道:“別個還幾分為難,這一件卻是包攬在我身上。”

老漢也吃了驚,半信半疑,將自己包袱顏色,內有什麽事物仔細說了一遍,誰知苟初離了酒肆真個拎了他的包袱裏,裏面銀錢一文不少。

老漢只道市井藏龍臥虎,將苟初認作行止放誕的高義人士,一時千恩萬謝,視他為恩人。

苟初酒醒後,憶起自己竟將白銀還給了失主,後悔不叠,心痛難舍,直扇自己的耳光,惡念一生恨不能去搶了回來。

倒是失主心懷感激,打聽尋問上門道:“恩人酒醉離座,老漢不曾好生酬謝。”遂取了一個銀錠給苟初以作答謝。

苟初心念電轉,一瞬間衡量得失,正所謂打蛇打死,救人救活,既擔了美名,不如砸實了,因此端整了面容,揖禮道:“老翁多禮,這銀兩苟某卻不能收,苟某雖是市井小人,卻不是貪圖鼠輩,不然何必還了包袱與老翁,一早昧下,更加便宜。”

一席話說得老漢汗顏不憶,羞慚輕看了苟初,又見他身偉端正,心中更加喜愛,便問年歲婚配。

苟初按捺了激動,大腿抖擻,暗道:莫非真是我苟老二的機緣?面上微露羞意,道家貧無人說媒,至今尚未成家。

那老漢姓施,宜州人士,家中經營著幾家商鋪,家資頗豐,只膝下荒涼,不惑之年才得一女,愛若珍寶。他有心招婿,相看良久都不曾遇著可心郎君,一來二去,倒把女兒蹉跎耽誤了。

施娘子見女兒一日大似一日,心中焦急,只把施老翁埋怨了一遍又一遍。

施小娘子倒是不急,反勸施娘子,道:將就配個癩漢,他日依舊和離歸家,還費周折。

氣得施娘子捶了女兒一通。

施老翁汾州一行領了個後生郎君回來,施娘子立知其意。聽施老翁說了還銀之事,這苟初家中雖清貧,人品卻可靠,兼之周正魁梧,施娘子心中頗為滿意。

說與施小娘子,施小娘子沒有立即應下,只道:“日久方見人心。”又說,“阿爹本就有心領他家來做事,與他一份活計,只不把話說明,暗地考量,實是可靠之人再定婚嫁之事。”

施娘子笑誇,還是女兒周全。

只可嘆施家再小心,也防不了有心的鬼。

施小娘子機敏,苟二更是個刁鉆的,先前施老翁漏了畫風,他肚裏九曲十八彎的心腸,聽其音知其意。

到了施家,施家只許他活計,婚配之事卻不再提及。他面上不動聲色,心裏早猜踱開了:莫非施家嫌我窮困,起了反悔之心?世人自來擇高不肯就低的,我一無手藝二無家業,哪能入他們的富貴眼。

等喝了一盞涼茶,一擊掌:著啊,卻是我想差了。施家二老近半百才得一女,必然如珠似寶,百般疼愛。就算有心擇我為婿,必定也要考察我一番,觀我究竟是何等樣人。我若是露出一絲痕跡,他們必定揭過此節,婚配之事,只當不曾有意。

到嘴的肥肉,哪是讓它飛走之理?

苟初想通此節,抹去額間冷汗。他見了施家富貴,哪肯拔腳出去?對施家的小娘子志在必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