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侯郎中還沉浸在何棲美貌中不可自拔呢, 肚裏還在猜測:不知哪家的家小, 生得實在撩人。

聽見沈拓喝問, 這才打了個突, 勉強笑道:“都頭是那位小娘子的什麽人?我險些撞了她,卻不是有意的。”邊回眼神還要賊一樣往馬車那溜, 無奈車簾遮個嚴實,哪見佳人半分, 越見不著, 心裏越是貓撓似得難捱。

沈拓本就肚裏冒火,再見侯郎中目露淫邪之意, 恨不得一拳打死。不管三七二十一, 將人捏了脖頸提過來,怒道:“你是哪來的屙物,也配問她的來歷?狗都不舔的濁臭殘渣,你的狗眼再亂瞟, 仔細我挖將出來當魚泡踩。”

侯郎中被捏得差點斷氣, 吐舌踢腳撓腮一通掙紮,牛家仆役既怕出事,又擔心牽連自己,圍過來團團轉, 七轉八舌勸“都頭千萬息怒”“都頭萬不可動怒”“他一肚腸黃湯, 親爹都不知肥瘦, 都頭仔細真個捏死他。”

何棲雖然心中惱怒,只是大廳廣眾、眾目睽睽不好教訓生事, 遣了阿娣過來勸回沈拓。

阿娣小跑過來道:“郎主,娘子有話要說,讓你將這賊廝丟下,免得臟了手。”

沈拓深感自此罷手,太便宜了侯郎中,又不願違了何棲的話,赤紅了眼,兜臉砸下一拳,罵道:“這一遭算你的時運。”

侯郎中剛透過氣來,便讓一拳打得眼冒金星,兩耳嗡嗡作響,踉蹌著後斷幾步一屁/股坐在地上,兩管鼻血流下來糊了一嘴。侯郎中抖著手,想罵又不了敢罵,眼見血越流越多,只當打壞了自己,抓了一個護院的手道:“報……報……官,這廝目無王法…,朗朗乾坤,便無故打殺人,血流不止我命休矣。”

護院疑道:“明明郎中無禮在先,怎得反咬一口?”他們這些憑著手腳功夫混飯的,自也通些外傷淤紫,看看侯郎中的臉,又笑,“還是家主奉請的郎中哩,流管鼻血便要死要活,我看郎中是長命百歲的面相。”

侯郎中氣得恨不得咳出幾口血來,罵道:“你不過看門的無賴,開罪我,我定要讓家主剔了你。”

偏偏這護院也是有依仗的,冷笑:“郎中盡管去。”

院門口起了爭執,早有腦袋筍尖的跑去稟了牛父。牛父正靠著軟枕,就著侍女的手喝參湯,抖了抖胡子,急問:“可折了胳膊斷了腿不曾?”

下仆答道:“不曾,至多斷了鼻梁。”

牛父放下心:“這便好,日日要尋他問診。”又叫管事道,“你與侯郎中說,這酒是穿腸的□□,色是刮骨的鋼刀,他一個郎中,少沾些。”

侯郎中得知牛父不願與他做主,更是氣悶,躺在榻上直□□,指使著侍女打水為自己洗臉。服侍他的侍女咽聲吞氣,出門後偷偷啐一口,罵罵咧咧去打水了。

侯郎中看著一把纖腰消失眼前,不覺得又想起何棲來,倩影裊娜,揮之不去,簡直要滲進骨血裏,長嘆一口氣。這等小娘子,怎不得良配,可惜了!侯郎中唉聲嘆氣,合眼小寐,盼著佳人入夢相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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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拓將臉拉得跟驢一樣,終覺不夠解恨,一甩馬鞭,鞭哨裂風而起。

何棲半撩開車簾,笑道:“這位郎君面生得很,不知是哪個,好長的臉。”

沈拓回頭看她巧笑模樣,消了一半氣,仍恨聲道:“那廝輕薄,阿圓緣何攔著我?”

何棲道:“這麽多只眼睛,打壞了他,你又是都頭知法犯法,吃上官司,豈不是得不償失?”

沈拓雖知何棲的話字字在理,卻有一簇無名之火燜在心中,燙得人無所適從,燒得血液沸騰,然而自己枉有滿腔的熱血,不知交付何處。悶聲道:“阿圓總是萬事從容,我卻是沖動莽撞。”

何棲一怔,聽他說得硬梆梆,倒有幾分責怪之意,心裏也不禁有點委屈,氣咻咻地合上了車簾。

沈拓等半天不見她說話,更加沮喪起來。自己的一言一行,一思一念,一悲一喜都因她而起伏不定,因為記著念著才有了執念,才有百般滋味,酸甜苦澀盡入心頭。可阿圓,卻從來是雲淡風輕,平淡如水,自己於她,又算什麽?

他們二人各懷情緒,悶悶回家。

何秀才與施翎、沈計三人吃了一餐清湯寡水、不鹹不淡,半軟夾生的飯食後,見何棲歸來簡直喜出望外。

沈計早先吃著兄長做的焦糊生硬米飯,也不曾挑嘴,填飽肚子即可。自何棲嫁進沈家,飯菜可口,湯水常備,也養刁了舌頭,午間數著米粒,深感難以下咽。

何秀才自不必說,再沒吃過如此難吃的飯食,因此,他遛噠出去,買了碗湯餅祭了五臟廟。

也只施翎,焦便焦,生便生,照樣吃得香甜。

何秀才見女兒面色有異,雖疑心她與沈拓鬧了別扭,也只當不見,笑道:“阿圓歸轉了,可有吃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