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牛二郎自從知道侯郎中得罪了沈拓, 時不時琢磨他何時倒黴, 見他一日間進出居然都是囫圇個, 還百思不得其解:明明是活太歲的脾氣, 怎得轉了性?

牛二娘子更是生氣,遣人與何棲賠罪, 對牛二郎君抱怨道:“鄉野赤腳搖鈴的都比他本事,家翁惜命, 他開的藥方倒敢下嘴。”

牛二郎君肚裏認同, 嘴上還要裝假,道:“你我居小, 不好非議長輩。”

牛二娘子嗤得一聲冷笑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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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郎中這幾日魂不守舍, 睡前還吃點小酒,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夢中自有銷魂之處,只盼長夜不醒。醒後懷裏空空, 只余褲档濕濕, 眼圈焦黃臉色青灰。空落落了幾日,前往煙花柳巷找填補。

這個眉眼依稀是沈家娘子,那個嘴角淺笑又有幾分神似,另一個膚白玲瓏頗具風韻。

施翎尾隨了侯郎中一日, 混進花樓, 差點沒把鼻子給氣歪了, 拳頭捏得咯咯響:鳥個打算,直接拖出來打死解恨。揣了滿肚的火, 跑去一五一十學給了沈拓,還道:“哥哥,不如先打一頓,再作計較?”

沈拓鐵青著臉,想著一不做,二不休,不如趁此……歸家對著何棲的臉,這才拉回弦來:此等酒蟲淫棍,打死也不嫌多。只我真個發配千裏之外,阿圓、阿弟與嶽丈如何安身?除非能尋得萬無一失的法子。

何棲在看阿娣紮燈,誇道:“阿娣好巧的手。”

阿娣紅臉道:“也不過紮素面燈籠,阿翁原是……”她吐吐舌頭,趕緊閉嘴。她家阿翁幫著村中紮白事燈籠,賺些嚼用,她看得有趣,跟著學了幾日,還討了一頓打。

何棲拿起圓圓的小燈籠看看,道:“阿爹雖不擅畫,卻能畫幾筆柿子,剛好取個事事如意的意頭。”

沈拓將侯郎中的那些汙爛事瞞了下來,以免臟了何棲的耳朵,生一場悶氣。笑道:“曹二伯能畫八仙,也畫得福祿壽三星,還擅蝠紋,阿圓喜歡,央二伯畫個精巧的來。”

何棲掩袖悶笑:自家這是怎麽也脫不開白事。道:“勾線上色,不知要費多少的辛苦,伯翁又不是閑人,不好叨擾他。再者,我們燈節又不在家中,黑燈瞎火掛在廊下,連個看賞的人都沒,白費了伯翁的手藝。”

也是巧,他們白天說燈,擦黑曹英提了個細巧的描紅八菱燈來,吃過一盞,道:“表弟、弟妹,我卻不是白討好的,有事相求呢。”

沈拓問道:“自家親戚,表兄只管開口。”

曹英搓著手道:“聽聞表弟燈節要去宜州,捎我同去可好?”

何棲送上一碟糖漬蜜柑,問道:“表伯可有問過伯翁?”

曹英耷拉著眉毛,搖頭三嘆:“表弟弟妹不知,我苦啊!阿爹架子拿得比阿翁還大,與他端茶倒水、捶肩敲背,又摳了我好些私房換酒,又罵我愚頑不知變通,面皮都讓他踩禿嚕了幾層,這才松了口應下。”又擠擠眼睛笑道,“表弟與弟妹既去,我便厚顏占些便宜。”

沈拓一口應承下來,笑道:“表兄為這些許的小事還特地跑一趟,使個人遞句話的事。”

何棲也喜道:“還不知誰占誰的便宜呢?大郎不擅庶務,我也不曾當壚賣酒,少不得賴表伯指點。”

曹英笑道:“弟妹高看了我,阿爹與三叔都是尖利舌,我的卻是圓鈍的。”

沈拓道:“表兄也只敢背地說表伯的長短。”

曹英忙拱手求饒:“表弟千萬遮掩,家中棺材杠打人,可要送了小命。”

沈拓與何棲見他低聲央告,雙雙笑了起來。說笑幾句,又定了行程,曹英又道:“表弟少雇輛車,也省儉些銀錢,布置了茵褥軟墊,請親家公與我同車,遠路也舒坦些。”

何棲忙福身謝曹英周全。

沈拓送他出門道:“水路通達後,不知少多少舟車的苦累。”

曹英一肚子買賣銀貨,哪管什麽通行便利,道:“也不知有什麽營生可做。”看似苦惱,卻是躊躇滿志,辭了沈拓步履輕快地歸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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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春前日,季蔚琇帶了衙門官吏身著素服,下鄉步野,問了桑麻農事,供了土牛。一眾官民敲鑼打鼓,焚香禱告,又請裝扮的芒神立在土年前鞭春打牛,送寒迎春,以示今年春早,早日翻土耕作,勤於農事。

不少農戶見了縣令真顏,雖敬尤畏,私下在那指指點點,鄉野村女更是緋紅臉面春心微動。

沈拓帶了差役防止生亂,有保長撥開眾人,報有老牛將死,請命殺牛換錢,另買新牛犁地。沈拓請了獸醫詳看,確非作假,這才回了季蔚琇。季蔚琇應允下來,又掏錢買了牛,縣衙上下都分了點肉。

老牛瘦骨嶙峋,哪有多少肉?何棲接過後笑道:“不如剁了骨頭燉湯?”

沈拓道:“牛肉稀罕,有好肉也分與縣尉、筆吏等人,我們差役只得了些帶骨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