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晚間酒宴, 上下鬧成了一團, 祭河用的豬、羊在院中架了火堆炙烤, 皮酥肉嫩, 焦香肥美。

一幹女眷只在屋中吃宴,由著沈拓等人在院中混鬧, 何棲放心不下,與阿娣躲在簾後看了幾眼, 可憐沈拓被眾人拉著灌酒, 曹家三兄弟,也只曹二曹三替了酒, 曹大只作壁上觀, 拉了盧繼、何秀才揀了清靜處小酌看戲,曹英就不是一夥的,與陳據等人結了盟來鬥酒,再算上一個施翎, 攏共也就四五人, 如何吃得過三四十個船手。

何棲擔心沈拓吃醉,計上心來,招手阿娣,偷拿半壇的水兌了一壇的淡酒來, 囑咐一個仆役送去, 笑道:“你與大郎帶句, 說是我的意思:今日隨他敞開肚皮吃,醉了也不打緊。”

仆役領命送酒過去, 曹英等人見了,拍手笑道:“弟妹通情達理,還特特送酒來。”

沈拓接過酒壇,心知裏面有文章,又見泥封松動,便知這壇酒動了手腳,笑道:“既是我娘子送的酒,怎敢辜負美意,我只拿這壇與你們吃。”他倒了一碗酒,去敬曹。

曹英不知裏面有詐,卻奸猾道:“我卻不能與表弟吃個盡興,明日還要去牛家去相談運糧的事呢。”

沈拓放過他,對陳據徐安道:“表兄擔著事,放他一馬,運糧只用得一艘船,你們卻是清閑的。”

徐安吃了一碗,再不肯多吃了,笑道:“頭遭買賣,哪裏敢耽誤,我跟著曹兄去學個眉高眼低,也不敢吃醉。”

陳據端著酒道:“你們都是勤快周到的,我卻是好酒吃肉的,你們不吃,我卻要事著眾兄弟與哥哥不醉不歸。”

曹英與徐安二人連聲道:“此處熱鬧只交與陳兄弟打發。”

施翎老實替沈拓陪酒,被半醉的曹二攬了肩,要與他大醉一場,施翎正負疚心虛,再不敢吃醉的,好在曹二醉熏熏的,性又粗,勉強敷衍了過去。

吃酒的吃酒,嬉鬧的嬉鬧,直至亥時更響,眾人這才醉陶陶離席歸家,曹家將吃剩的豬、羊斬件分了。

陳據等接了肉,與沈拓道:“我不與哥哥客氣,也不是頭次白吃白拿。”

沈拓拍拍他的肩:“你我仍說這些虛應的話?趁著幾日空暇,回去好好孝敬嬸娘。”

陳據應是,拱手作別,擡腳東倒西歪走得幾步心裏才疑惑:哥哥酒量見長,吃得這些酒,竟是不醉。

他不解,方娘子卻悟出門道,話別時看了看沈拓的臉色,笑對何棲道:“妹妹的酒與別個不同,不醉人。”

何棲拿扇子掩了臉,在她耳邊輕聲道:“阿姊小點聲,人還不曾散光,好事之徒知道有詐,說不得還要找補回來。”

方娘子笑:“妹妹體貼自家的夫君,我可不敢你的事。”止了話,不再打趣。

他們三人心知肚明,方八有聽沒懂,還嚷道:“都頭好酒量,下次再吃酒,定要將你放倒。”

方娘子拿手擰他:“跑船送貨,哪得空閑讓你醉酒,誤了事,拿你是問。”

方八笑道:“不過白說說,哪能日日吃酒,酒是穿腸毒物,少吃才是。”

沈拓與何棲頓笑,這方八在外裝得悍夫,在內卻是弱鼠,連根毛都是順貼的。他們送了方八夫妻,也與曹家道別。

何棲愧慚道:“本該我來理事,現在倒是作客模樣,十指連滴水都不曾沾,又累伯母收尾。”

許氏笑:“家裏也養著仆役,我又何曾動手,治宴辦酒主家忙得也不過待客作陪,侄媳也是一場勞累。本要留你們家住,偏你們不肯,既如此,也不與你們推來拉去,夜深了,你們早些歸去,洗洗漱漱,也得子夜才得安睡。”

曹沈氏早已睡下,何棲又屈膝道:“姑祖母那邊,伯母替侄媳告罪一聲。”

許氏揮手趕人:“你放心家去,有我呢。”說話間曹大已經套了兩輛車,便道,“雖離得近,親家也吃了幾杯,夜風沁涼,吹了頭痛,坐了車去。”

何棲與沈拓雙雙謝過,扶了何秀才帶了沈計與施翎歸轉。

何棲看施翎坐在車轅上,瞪他:“坐裏面去,吃得半醉,還要吹風。”

施翎歡天喜地應了:“嫂嫂教訓得是,嫂嫂教訓得是。”

何棲笑起來:“你離家多時不寄消息回來,這事不能善了,我可不曾消氣。”

施翎頓蔫,垂頭喪氣進了馬車,沈計扮一個鬼臉,道:“施大哥出去許久,嫂嫂不知多少擔心。”

施翎推他的腦袋:“你既知曉,怎麽不與我說些好話?”

沈計擡了擡眼,背過身,悶悶道:“我才不替你求情,我也生氣。”

施翎又向何秀才求救,何秀才吃了許多酒,支撐不住,靠著車壁小寐,微笑道:“你累家人牽腸掛斷,實要了領番教訓。”

施翎想了想,坐那道:“也罷,舍得一身皮肉,萬事皆消,錯在我身,哥哥嫂嫂打罵,我一並領了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