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盧娘子與許氏在門口撞了正著。

盧娘子帶著二子, 一手挎了個竹籃一手挽了個包袱 ,見許氏帶了丫環小廝落轎, 笑著福身道:“曹家大娘子有禮, 一早起來蟢子吐絲爬了頭,我便知曉有喜事要來。”

許氏回了一禮,也笑道:“盧娘子有禮, 你兄弟家裏門庭冷清,可算是添丁增人了。”

盧娘子臉上笑容不止,一面讓二子與許氏行禮, 一面道:“大郎與他娘子失怙的失怙, 失恃的失恃,又年青歲小, 細想都替他們心疼。”

許氏點頭, 道:“幸好他們立得住, 小家宅院, 打理得井井有條。盧娘子帶了衣裳,我厚著臉皮,請你多住些時日, 他們懂得什麽?再老成也心慌。”

盧娘子笑:“我正是放心不下, 才帶了衣包。”

許氏攜了她的手, 道:“平常往日也不曉, 遇著事便知家裏人少捉慌,大郎家裏就一個毛丫頭,雖勤快, 還不太曉事呢。”

盧娘子也道:“正是呢,阿娣還半懂不懂的,還有得教呢。”

何棲被塞在床上不讓下地,阿娣家中姊妹接二連三地生出來,隔年便多一個,一個阿姊還是在田埂出生的,實不知有孕在身有什麽講究,但何棲不比她阿娘健壯,索性萬事不讓何棲沾手。

何棲不堪其煩,偏沈拓與何秀才兩個還要幫腔,將她當作薄胎瓷瓶,生怕磕碰了。

許氏與盧娘子一進屋,頓笑了:“這也太小心了些,懷胎十月,莫非都睡在床上,悶也要悶出病來。”

何棲無奈笑道:“大郎阿爹他們實是小提大作,我又拗不過他們。”

許氏笑起來:“雖說太過了些,但有身孕怎麽能算小事?”又問,“怎不見大郎?”

何棲吩咐阿娣拿茶點來,道:“大郎去王牙郎那,原本就想著添一兩個奴仆幫手,眼下我診出有脈,大郎便急起來,說家中人手不夠。”

盧娘子插嘴道:“娘子家中是少奴仆。”

許氏也點頭道:“阿娣貼心,你只放在身邊,再請個年長些的仆婦,知曉些人事俗禮的。將來大家大業,再慢慢都補上來。”

何棲笑道:“大伯母說到我心裏,也不是如何人家,家中一進的院落,用不上太多的奴仆。我想著添一個仆婦,一個門役,阿計年漸長,身邊再添個小廝。其余的,先不理會。”

盧娘子盤算了一下,笑道:“倒也使得,這幾日我先與你周旋。”

許氏道:“盧娘子在侄媳身邊,我放一百個心,不過,我嘴碎,讓我一句不說,實在憋得慌。”她笑起來,“唉喲,一肚子的嘮叨,怎麽也要掏空了才舒爽,侄媳有孕吃的用的避忌的,容我們好好絮叨,保準磨得你耳朵起繭。”

何棲一本正經道:“我於這上頭半點不通,正要請大伯母與盧姨教我呢。”

許氏與盧娘子雙雙笑起來:“保管念一本的經書與你聽。”

許氏忽嘆一氣,壓低聲音:“你現在月份小,還不穩定。你那個沒臉的婆母那邊,先不必報信,她這人今日想東明日念西,淚又不值錢,誰知肚裏藏著什麽心思。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還少些生氣。你有孕,諸事本應婆家為你打點,你那個婆母,有還不如沒呢,伯母臉大,充長攬事,姜湯米面,我來與你備著。”

盧娘子忍不住在心裏念佛,她心疼何棲無長幫扶,有了身孕,自己買姜曬姜,未免可憐,許氏攬去,實是暖人心腸。在旁拭了拭淚,笑道:“曹家大娘子,阿圓是個坎坷的,命裏少人疼,遇著大娘子這樣的親眷,是她的福氣。”

許氏笑起來:“是我們大郎的福氣,賴漢娶好妻,阿圓這麽個千裏挑一的人物,落了大郎的手裏,大郎沒少偷樂,黃鼠叼了雞,死命拖回窩裏。”

盧娘子將何棲抱進懷裏,撫著她的肩背道:“娘子有了身孕,出了男女,便是另一番天地。為人子,為人妻,為人母,另樣的景況,先前你靠人,他日人靠你,裏面不知多少的辛酸,你翅膀再弱,也得張開護著他們,淒風苦雨,你得遮著。看巢裏的鳥,得只鼠蟲,也先喂了幼鳥,自己啄點殘肉,餓著肚子又飛進風裏找食,累了也只在枝頭歇歇,再困再倦,明日又早早飛離了巢,哪日得食少些,一日空肚。”

何棲聽得怔怔出神,淚濕眼角,便連許氏憶起養兒的艱難,也是一聲輕嘆。說起來卻是唇角含笑,道:“盧娘子說得是,當初生了阿英,他要鬧夜,夜間要睡在臂彎裏,要我搖著才肯消停。抱得兩只手臂酸軟,也只咬牙撐著,總不能扔了他去,又不是破口麻袋。”

何棲頓笑,問道:“伯母家中也養著丫環,大伯父不曾幫手嗎?”

許氏氣道:“阿英是個討債的,只認我,你大伯父一臉粗胡子,他偏要拿臉貼他,逗得阿英直哭,到他手裏殺豬似得幹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