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沈拓一路提心吊膽, 只恨沒有縮地成寸之能,又悔自己出門前沒有察覺阿圓的異處, 家中事務繁多, 阿圓內外操勞,她一個弱女子定是咬牙苦撐。他身為人夫,竟一無所覺, 心安理得享著了飯食衣物,半點不曾掛心動問,也不知道幫襯關懷。

沈拓越想越內疚, 何棲早入他的骨血, 若是出事……此生聊潦,又有什麽趣味?

惶惶不安地趕到家, 剛進小巷, 便見何秀才立在院門前, 將幾文銅錢與一個幫閑, 聽他道:“煩托這位小郎,送句話與盧相師的娘子,央她來沈家一趟。”

幫閑拒不收錢, 笑回道:“不敢接何公的錢, 陳家哥哥與歪七哥都與都頭相親, 我與盧相師也是相熟, 不過順帶腳的一句話。”

何秀才不好拉扯,笑謝了幫閑。

幫閑走幾步撞著沈拓,換上笑臉, 拱手道:“唉喲,都頭回來了,恭喜恭喜。”

沈拓呆滯回禮,雲裏霧裏不知所以,又聽幫閑笑道:“都頭趕緊進家,我先與何公跑腿。”

沈拓看他離去,走幾步到了自家門前,何秀才也是眼裏漾笑,樂呵呵地撫著長須。沈拓滿腹疑惑,又夾線憂怨:阿圓暈倒,嶽丈怎不見慌張?竟是一時不察,事出有異,仍當何棲染了病。

“嶽丈,家中可請了郎中?請的可是老醫?”

何秀才胸口塞了蓬蓬的喜意,竟也沒有察覺沈拓神色不對,只當他是知曉內情才急急趕回來的了,笑道:“大郎回得倒快,快去看看阿圓。”

可憐沈拓惴惴不安,擡著鉛重的兩腿進了屋,屋內炭火正熱,何棲半倚在榻上,阿娣捧了一碗粥,執意要喂與何棲。

何棲面色雖不太紅潤,整個卻如一彎溫水,水氣濛濛,又似一塊脂玉,柔和溫潤。

“阿娣我自己來。”

“不好,娘子體弱,要好好將養,不好勞累。”

“我又不是紙糊的,風吹就倒。”何棲無奈道。

阿娣不依:“小心又沒過錯,娘子如今,不比先前。”

沈拓呆呆立在那裏,仿似身入惡夢,身邊各人一言一語,一字一句,他竟是如聽天書。一時看何棲的臉色,心裏安慰:阿圓看著和往常依舊,應該無事。一時又驚恐:他們一個個舉止怪異,莫非阿圓竟是……不好?

還是何棲側臉看到沈拓,一手微護著腹部,未曾開言,不知怎麽忽然害羞起來,心裏喜極,只顧看著沈拓笑,也不說話。

沈拓手腳都涼了,趨前幾步:“阿……阿……圓,你……”

何棲嚇了一跳,見他無措無依的模樣,頓時醒悟過來:沈拓似不曾知曉。他以為自己身染重疾,才這般形容,鏡裏孤鸞,形單影只,遂悲鳴而亡。一時心頭悸動,似有潮水侵浸,長睫抖動,落淚笑道:“大郎,我不曾染疾。”

她招手,讓沈拓上前,拉過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腹部:“郎君,我有身孕,你要做阿爹了。”

沈拓顫抖著為她擦淚的手僵在那,呆頭呆腦地問:“阿圓,說什麽?”

何棲看他嚇得不輕,大寒深冬出了一身汗,笑道:“傻了不成?我們要有孩兒了,許是小郎君,許是小娘子。”

沈拓被突如的喜訊砸得頭暈目眩,復喜又驚,忙將手從何棲的腹部移開,搓了搓兩手道:“我手粗重,仔細壓著他。”又小聲問,“阿圓,請的哪個郎中,可還可靠,要是不準,我們空歡喜一場。”

阿娣眨眨眼,心內腹誹:郎主,莫不是高興得傻了,只說沒邊的胡話。

何棲卻似不曾見他傻狀,道:“請的是姑祖母隔壁藥鋪的坐堂郎中,沒有十成十,也有個九成九,診了脈,道已有三個月左右。”

沈拓放下心來,眉開眼笑,笑了一會,又搓手道:“阿圓可要躺下歇歇?可會累著你?”愧道,“阿圓有孕,我竟半點也不知。”

阿娣在旁悄聲嘀咕:“肉又沒長在郎主身上,娘子自己都不曾知曉,郎主哪能知道。”

沈拓初為人父,一門心思撲在何棲身上,手足無措:“要備得什麽吃的?有什麽避諱?”

何棲笑道:“我也不知,我請了盧姨家來,問問忌諱之處。”

沈拓忙道這:“不如請盧姨在家住下。”他與盧繼香火兄弟,自是喚盧娘子嫂嫂,今日昏了頭,隨著何棲叫起盧姨來。

何棲失笑捂嘴,又道:“盧姨便是住下,也只幾晚,還能讓她拋家別夫的?”

沈拓接口道:“將盧大哥接來家中,小二小三也接來家中,我們孩兒見家中熱鬧,定盼著早些出來。”

阿娣再也聽不下去沈拓的瘋言瘋語,收起了碗盤,道:“我另盛碗熱粥來與娘子吃。”

留何棲與沈拓在屋內說些漫無邊跡的傻話。

施翎抱頭掩耳將老郎中送回藥鋪,苦著臉告饒:“郎中,我不過一時情急,才裹攜了你去,您老人家硬朗,腿腳利索,也不曾折了胳膊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