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次日,孟澤虛喝退了門前的守衛,敲響了房門,輕道:“小蘑?”

一陣劇烈的咳嗽聲回答了他。孟澤虛推開房門,地上滿是半幹的可疑水漬,窗戶大開,古小蘑灰色的外衫正像鹹魚幹一般隨風蕩漾。

孟澤虛有些黑線,看著卷在被子裏的古小蘑,眼中滿是詢問。

古小蘑打了個噴嚏,幹笑兩聲:“昨晚太熱了,就下去暢遊一番……”

……

她諂媚的笑了笑:“六師兄……孟教主,念在往日情分上,把包裹還給我吧,裏面有師娘親手給我縫制的衣衫。”

孟澤虛望著她,有些無奈——每次古小蘑來央求他,他便是這麽一副疼惜的表情。站了半晌,孟澤虛突然轉而微笑道:“小蘑,你過得好嗎?”

古小蘑正卷在被子裏凍得發抖,忽聽他這樣問,猛地擡起頭,他笑容溫暖,仿佛他們都還在天衍山上,某個平靜的午後,天很高,雲很低,她躺在草地上偷懶,而他正被師父逼著來尋她回去。

仿佛只是多了這一身魔教教主的裝扮,而他,仍是那個最溫柔的六師兄。

古小蘑低下頭,不知露出一個什麽樣的表情,澀然道:“六師兄,其實你是有苦衷的……是不是?”

孟澤虛一怔,嘴邊的淺笑緩緩淡去。

即使是不笑的樣子,他仍然顯得溫潤安靜。孟澤虛呆呆站了一會,也未回答古小蘑,低頭推開木門走了出去。

那背影,分外寂寥。

古小蘑盯著他離去的方向正神遊天外,不多時卻有人敲門進來,手裏赫然拿著她的包裹。她扯開包裹,畫像竟然還在!她來不及換衣服,先將卷軸打開,熟悉的香氣撲面而來,可藤椅上卻空空如也,整幅畫卷都像是少了靈魂一般黯淡無光。

郁琉呢?她蹙眉,這家夥神出鬼沒的,一有事跑得真快,根本不用擔心。古小蘑撇撇嘴,將那兩套衣衫拿了出來,一件粉紅一件碧綠,擺在眼前霎是鮮艷。

她本要穿那件綠的,卻鬼使神差的摩挲起粉紅色的那件來。

七歲以前,她最是鐘愛粉紅色。可是……

古小蘑閉了眼,想到初見索縈的時候,不由得苦澀的笑了笑。她出神許久,再睜眼的時候,那件粉紅色的外衫不知何時竟已經穿在了身上,她一怔,便想脫下來。

可是相隔十年,不知如今她穿起粉紅色,卻是怎樣一番模樣。

古小蘑著了魔般的走到銅鏡前,第一次有些忐忑的拂了拂額前的碎發。鏡中的少女蒼白瘦弱,似乎穿了顏色鮮艷的新衣並未讓她有什麽不同。

她試著咧了咧嘴角,眼前登時倒映出一個勉強的笑容。

天色漸深。

一個黑影突兀的從拐角閃出,悄無聲息的翻上墻頭。他口中似是念著什麽,一層看不見的波動便從近處滑向遠方,外面便現出了另一番光景來,原來竟是下了結界。

他躍下墻頭,四處張望了一會,確定沒人,這才向前疾奔而去。不多時便到了一處樹林十分茂密之所,他一面向前,一面側目,似是在數旁邊的樹。

這樣走了約半柱香的時間,他突然躍上一顆枝葉繁茂的大樹,隱隱在樹杈間流瀉出一個男子修長的身形。

那男子拔掉葫蘆塞子,仰脖灌了一大口酒,輕道:“可找到小蘑菇了?”

黑衣人摘下兜帽點了點頭,面色微微有些發黃,一臉病怏怏的樣子,正是傅燁文。喝酒的男子一抹嘴邊的酒水,笑道:“時候也差不多了,咱們這便去吧。”

傅燁文應了,又向男子周圍看了看,遲疑道:“不等大師兄和小師妹麽?”

“他們早就來啦。”男子小心的收好酒葫蘆:“到時自會接應。”

男子身後背著一把巨大的鐵劍,他站起身,毫不費力的將劍拋出,身體卻利落的翻起,穩穩的踩在佩劍之上。待傅燁文上了佩劍,兩人便如先後消失在天幕中。空氣裏只剩下了淡淡的酒香,漸漸隨風散去。

“什麽人?!”

一聲驚叫響徹夜空,原本寂靜的夜霎時湧動起來。

古小蘑猛地從床上坐起,整個心忽悠一下蕩到谷底:奶奶的,照個銅鏡臭美一下,怎麽就睡過去了呢?這下師兄們按照約定的時間來了,她卻還在這睡大覺!

可別出了什麽危險才好。古小蘑一個鯉魚打挺跳下床,把自己的東西都搜進包裹裏,推開窗子,也不顧下面的池塘,怪叫一聲便跳了下去。

毫無意外的……濕透了。

古小蘑很辛苦的狗刨上岸,卻沒有發現傅燁文,緊接著只聽內堂裏傳來一聲呼喊:“教主受傷了!”

難道五師兄把六師兄……她心中一緊,大批的玄陰弟子湧了出來,古小蘑只得又跳回水中,所幸她經常下湖裏捉魚,水性倒也過得去。折騰了半天,外面終於沒了聲音,古小蘑靠在池塘邊上喘著粗氣,不敢輕易上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