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陪伴(第4/7頁)

商容道:“別處?我送你去。”

唐悅道:“不必了。我只是到處看看,也許……過一段日子,我會去找你。”

商容緩緩道:“你真的會來?”

唐悅道:“是,我會去。”

商容眼睛盯著她,道:“不,你不會。你根本不知道商家在何處。”

唐悅垂下了頭,道:“若我想找,總能找到的。”

商容怔了許久,方才道:“這就是說,若你不想見我,就會從此躲著我,對不對?”

唐悅目中也要流下淚來,商容說的沒錯,她真的希望,從此一去之後,彼此再不見面。

商容瞧著她的神情,心底微微刺痛,道:“莫非你真的是這樣打算?”

唐悅沒有否認,她只是悄悄別過眼睛,不敢看他一眼。

商容道:“好,你不來找我,我便去找你。”

唐悅的心仿佛在顫抖,她的眼睛裏已充滿了痛苦,簡直忍不住要問他,既然對她全無男女之情,又為什麽一直跟著她,為什麽到現在還不肯放手?難道真的要見她沉淪在這段永無結果的感情中,不能自拔到快要發狂他才會甘心?但這些話她說不出口,她只能道:“謝謝你,我真的該走了。”

商容一直看著,看著她的背影漸漸走遠,他慢慢地坐在了椅子上,只覺得心亂如麻。

天色漸漸沉下來,茶館裏已燃起了燈,商容還是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裏。從下午到現在,他已經坐了好幾個時辰。煙波沉沉,大街上的喧鬧慢慢平息,處處都是蠟燭穿透紙窗的柔光。商容卻毫無所覺,只呆呆望著眼前的茶杯。茶水早已冰涼徹骨,他茫然地擡起頭,向外面望去。

喧鬧中獨坐在樹上的那個落寞的小女孩,再見面時一身紅衣絢爛的少女,表白時候那雙燦若星辰的眼睛,還有親吻他時柔軟的嘴唇,一切都是影影綽綽,天地間只剩下她最後離開的那個背影……到頭來,他連一句解釋都沒有。

她也從未問過他為什麽。就這樣靜靜地離開了?這樣最好,只要從此以後再不見面,她終有一天會將商容這個男人忘記。

相識、相知、相愛,然後分離,很多人都是如此。他們也並未有什麽特別,只是,他根本沒有機會告訴她,他也喜歡她,不知不覺之中,已陷得很深。對別人來說,愛的法則有千萬條。對商容來說,便只有一條。讓愛著的人幸福。過一年半載,不,也許更短些,她的身邊自然有比他更合適的人出現,那時候留在她心底的傷口就會愈合,甚至於連何時喜歡過商容這個人都會忘記。今生的結局便已是如此,毫無選擇的余地。

商容感到可笑,世上還有什麽比無可奈何更令人絕望?窗外雨下得很大,街上三三兩兩的行人已奔跑起來。

茶樓掌櫃碼著算盤,擡眼看到無數雨絲從檐下垂落,他喃喃道:“好大的雨啊!”陸續有不少人因避雨闖入這間茶樓,一時間,本來只有三兩桌客人的大廳熱鬧了起來。高樓滿座的此刻,根本無人會注意到這世上一兩個人的愁苦。而商容始終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外面的一切,仿佛都與他無關了。自從唐悅離開,他的心就空了,連痛苦和悔恨的感覺都已完全離開了他。

這時已有人走過來,商容擡起頭,看著出現在眼前的人。那是一老一少,老人風塵仆仆,神色疲憊,少女卻睜大一雙眼睛盯著他瞧。

“失禮了公子,能不能……”老人開口請求道。

商容微微點頭,不待他們坐下,便已將目光移開,看向別處。

老人噓了口氣,將濕漉漉的胡琴輕輕放在桌上。少女的年紀約十五六歲,瓜子臉,柳葉眉,模樣很是周正。身上衣衫雖舊,卻整潔幹凈。她從走進來開始,便一直將目光停留在商容身上,仿佛看得呆住了。老人輕輕咳嗽了一聲,少女臉上一紅,方知自己失態,忙低下頭。老人輕輕擦拭著心愛的胡琴,也沒有開口說話。

不多時,茶樓裏的人越來越多。有人瞧見這對跑江湖賣唱的爺孫倆,便起哄讓他們唱一曲。老人用眼神詢問孫女,少女咬著嘴唇,又擡起眼飛快地看了商容一眼,紅著臉答應了。她整了整衣衫,站起來盈盈一笑,茶樓裏便安靜了下來。

胡琴咿咿呀呀地響起,只聽那少女曼聲唱道:“春林花多媚,春鳥意多哀。春風復多情,吹我心簾開。朝登霧台上,夕宿酒池裏。乘月采芙蓉,夜夜得蓮子。”

商容終於也看向那唱曲的少女,神情卻是十分的漠然。

那少女接著唱道:“願天無霜雪,梧子解千年。淵冰厚三尺,素雪覆千裏。我心如松柏,君情復何似……”

這本是一段情詩,此刻聽她唱來,聲音委婉,柔美旖旎。縱然大多數人並不懂得這首詩中的情意,卻還是紛紛喝起彩來。而與他們共桌的那個白衣公子,卻坐在原來的位置上一動不動,既沒有喝彩,也沒有鼓掌。在聽到“君情復何似”的時候,他竟伸出手,緊緊握住了茶杯。那只手明明是那般的修長美好,此刻卻因過分用力而出現一道道淡青的血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