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情蠱(第5/8頁)

唐悅一個人在內城走了許久,不知不覺來到一個湖泊邊。原本還看到不少拜月教眾,但此刻卻都已不見,只剩下她一個人了。湖上碧波蕩漾,湖邊樹木青蔥,天空純凈得仿佛一點雜質也沒有,一切看起來都生機勃勃,美麗而充滿生命力,唐悅心中嘆息,誰會想到,這美麗的拜月教,竟時時刻刻跟死亡、陰謀、殘忍聯系在一起呢……美麗和醜惡,總是像一對孿生姐妹般,緊緊相擁,誰也別想將它們分開。

唐悅慢慢走著,只看見遠處有一艘小船停泊在湖邊,上面隱隱約約有一個人背對著她坐著。不知道為什麽,唐悅的眼光竟然不能從那人的背影上移開,心中還有一種特別奇怪的聲音,在誘使她慢慢地走過去。等她已走得很近很近,那人突然回過頭來,唐悅嚇了一跳。她本不是一個好奇心很重的人,此刻卻也做了打擾別人的事,心中不免忐忑。這人一雙深沉的眼睛裏,光芒流動,似乎有些被打擾的不悅,但更多的卻是有些驚奇。

唐悅抱歉地道:“對不起,我是無意中闖入此地。”

聽到這一句話,那雙如海水般深沉的眼睛,此刻卻似突然有些波動,這樣的變化,竟使得那雙冷漠的眼睛,有了些微的情感。唐悅心中奇怪,這人看起來實在不像是兇神惡煞的拜月教眾,又看不出他真實的年紀,也就不好稱呼他。

拜月教中其實也有許多被擄來的名士,他們不肯歸順拜月教,又不是武林中人,即便用攝魂術控制起來也無濟於事,所以幹脆就軟禁。也許他便是這樣的人,唐悅心裏這樣想著,面上露出些微抱歉的笑容。

那人淡淡看了她一眼,便回過頭去。

唐悅看見他面前擺放著一個棋盤,然而船上卻只有他一個人。他慢慢執起黑子,落子後稍停片刻,跟著便下白子,這樣黑白對弈,連下十余著才停了下來,他漫不經心地問道:“你是什麽人。”唐悅吃了一驚,不知為什麽在這樣的人面前,她的臉竟然紅了,低聲道:“我叫唐悅。”

那人不再言語,低頭繼續下棋。唐悅遠遠望著那棋局,只覺得十分玄妙,比她以往所知不知深奧了多少。那人自己跟自己對弈,竟在不知不覺中過去了一個時辰。

他將剩余的十余枚白子從棋盤上撿起,放入木盒,擡頭卻發現唐悅還站在原地,不由怔了怔。唐悅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著了魔一般站在這裏,此刻見那人瞧她,不由得心中一動,轉身飛也似的走了,走出很遠都不敢回頭看。

蘇夢枕穿過一片竹海,走進庭院深處。他看見軒轅朗日就盤膝坐在院子裏,斑駁的竹影在他白色的寬袍上落下一陣陣陰影,仿佛有水波在他身上隱隱流動。

他的面前擺放著一張小小的檀木桌子,一盤棋,兩只木盒。

蘇夢枕慢慢走過去,站在軒轅朗日對面,平穩地微笑道:“義父。”

軒轅朗日微微點頭,蘇夢枕便也學他在院中盤膝而坐,道:“義父想下棋,怎麽不找我陪您?”

軒轅朗日只是落下手中的黑子,才緩緩擡起眼睛。蘇夢枕被他這雙眼睛瞧了一眼,心裏突然有一種無所遁形的錯覺。

軒轅朗日慢慢道:“你平素要掌管教中俗務,叫你做什麽。”

這句話有兩種理解,一種便是字面上的意思,另一種的意思頗有些耐人尋味,蘇夢枕在心中掂了掂,微笑道:“若非義父的吩咐,夢枕又怎會插手這些事,您知道,美女醇酒才是我一貫的喜好。”

軒轅朗日眉目不動,面色平和地道:“你多想了。”

蘇夢枕揣測人心的功夫固然已爐火純青,但在軒轅朗日的面前,他卻還是不敢太過顯露,只微微笑道:“義父一個人下棋,可有什麽緣故?”

軒轅朗日道:“找人對弈,誰都不敢贏我,還不如自娛自樂來得有意思。”

蘇夢枕淡淡一笑道:“他們也是敬畏義父——”

軒轅朗日輕輕搖了搖手,道:“等你到了我這個年紀,便不會如此說了。”

蘇夢枕立刻嘆息道:“就算夢枕到了義父的年紀,恐怕也達不到義父如今的境界。”

軒轅朗日淡淡看了他一眼,蘇夢枕四平八穩地微笑,眼中三分憧憬七分崇敬,拿捏得滴水不漏,讓人找不到絲毫錯處。

軒轅朗日手中放下一子,道:“何必如此自謙,以你現在的年紀,卻達到如此成就,江湖中已不作第二人選了。”

蘇夢枕道:“不敢。”他已瞧出軒轅朗日今日平常的語氣中,似乎蘊藏著某種非同尋常的意味。但光憑對方的只言片語,他暫時還無法瞧出其中的究竟。

他輕輕舒了口氣,道:“義父,夢枕今日實是向您來請罪。”

軒轅朗日微微皺眉道:“何罪之有?”

蘇夢枕道:“夢枕昨日……拒絕了與聖主的婚事。”軒轅朗日哦了一聲,卻並未露出震驚或不悅的神色來,蘇夢枕接著道,“聖主肯下嫁於我,本是夢枕天大的福氣。只是,夢枕早已有心儀的女子,不得不辜負聖主的一番美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