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嘯嘯狼影見寒光

雕著三兩枚小巧梅花的檀木盒,被花艷骨輕輕推到胭脂面前。

一盒是小家碧玉,一盒是大家閨秀,最後一盒容貌端麗,隱隱有一種淩然的氣質從眉宇間透出,仿佛傲雪欺霜開在枝頭的白梅花。

但胭脂只看了一眼,便決然擡頭。

“它們都很好看。”她道,“可卻不是奴家想要的。”

“哦?”花艷骨奇了,“你想要什麽?”

“花魁。”胭脂雙目灼灼,笑道,“奴家想要一張花魁娘子的臉。”

說完,她低下頭來,修長的手指落在檀木盒上,輕輕撥動著上面的雕花,仿佛拂著流水落花。

“這三張臉都很美,只可惜……美的不夠明顯。”胭脂淡淡道,“就好像同一棵樹上的花朵,遠遠望去美是美了,可永遠分不出哪一朵更美……呵呵,花魁娘子可不是這樣。不瞞你說,奴家生在花街,長在花街,見識過當世最出名的幾位花魁娘子,她們或柔情似水,或明艷若火,或天真如孩童……總而言之,每一個都美的很有特色,可以憑著一次回首,一抹淺笑,便將看見她們的男人緊緊的抓在手裏。”

說到這裏,胭脂的雙眸就仿佛被秦淮河畔的煙水朦上了一層金粉色,她緩緩撫上自己的臉頰,喃喃道:“只有換上這種美的讓人一見難忘的皮,奴家才能當上花魁娘子!也只有當上花魁娘子,奴家才能將那些賤男人玩弄於鼓掌之間!從他們身上源源不斷的吸食金錢和愛情……就像他們這些年對我做的一樣!”

花艷骨突然伸出手,按住她拽在膝上的拳頭。

胭脂這才一副從夢魘中醒來的模樣,轉過頭看她,半晌,才流下一行淚來,對她笑的又醜又苦:“妹子……你會幫我麽?”

花艷骨嘆息一聲,知她入了魔障,從今往後,傷人傷己,雖披人皮,內已為妖。除非有一天,有人能將她摔碎的心給重新補好,否則她永遠也不會放過別人,也不會放過自己。

可旁人的生死與她何幹,她只和眼前之人有緣,也只知眼前之人可憐,想幫便幫,不想幫就不幫,這等任性,才像是個畫皮師。

“放心,我自會幫你。”花艷骨擡手擦了擦她的眼淚,然後無奈笑笑,“只是,我手頭真沒有花魁娘子的皮。”

“那……便是不成了?”胭脂的眼睛裏浮上一層濃濃的失望。

“怎麽不成?”花艷骨披衣而起,紅燭之火撲在她的臉上,讓她的笑容看起來有些妖異淒艷,“我這沒有,可以去找有的人借啊……”

說完,她留下胭脂,獨自一人出了客棧。

此時夜市已關,街上空無一人,唯有夜風呼嘯,帶起一兩聲貓叫,淒厲的仿佛女人指甲,輕輕的刮在人的背脊上。

接下來她要去的地方,別人去不了。若是去了,多半是有去無回。

其名血都,取師傅名字中的一個字,乃是一座與京城同樣大小的地宮,又或者說是一座完完全全的影子京城。

只屬於畫皮師的地下城。

其入口設在東廠對面的面屋內,只要你進去點一碗“國師仙福同享,壽與天齊面”或者“我愛師傅一萬年不變面”,那店主就會視情況給你一塊牌子,然後讓小廝領你下去。

……通常敵對勢力是做不出這種事情的……因為就算是自己人都覺得很丟臉!

“可不可以通融一下?”花艷骨對店主尷尬笑道,老實說她從五歲的時候開始就試圖收買這位店主大爺……

“不行。”店主一如既往的躺在椅子上,蓋著草帽睡覺,嘴裏嘟囔道,“還有,老夫最近年老失聰,耳背的越來越厲害了,你喊面的時候記得喊大聲點。”

花艷骨只好閉著眼睛,無奈的對天長吼我愛師傅一萬年……

對師傅忠心不二的老店主這才樂呵呵的把牌子給了她,然後敲醒正在打盹的小廝,令他領著花艷骨下去。

地宮之中,無日無月,唯有墻壁上嵌滿夜明珠,布成一條永不熄滅的星河,靜靜灑下一片清輝。

放眼望去,只見有地攤,有小店,有客棧,甚至還有東廠,只不過能在這個地方擺攤叫賣的,就只有畫皮師。雖然現在看起來有些冷冷清清的,但是花艷骨曾隨師傅於旺季時來過,

那時候的地宮才叫一個熱鬧非凡,打扮各異的畫皮師行來過往,白衣赤足,或俊或美,肯擺在攤上的東西也都是些聞所未聞的稀罕寶貝,比如鮫人的眼淚,千年古屍嘴裏含過的玉……甚至一個活生生的外國公主!

只不過東西越稀罕,價格就越貴,最貴的東西,那是要用美人皮來換的。

跟這群人相比,初出茅廬的花艷骨只能算是個窮酸。

不過這群人跟師傅比起來,又被比成了乞丐……

回過神來,花艷骨笑著搖搖頭,然後徑自朝東廠大門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