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深時見鹿(八)(第3/6頁)

陶鹿聽出點意思來了,似笑非笑地瞅了齊珊珊一眼,回過頭去看天上的雲。

在她背後,齊珊珊拉著楚涵,給他科普“當初陶鹿師姐跟她說過的話”,無非是陶鹿和葉深感情多麽多麽好。只聽得楚涵面如土色,掛不住那溫和的笑臉,打斷道:“以前從來不知道師妹你口才這麽好。”

“師兄你不知道的事情還多著呢。對啦,我最近新排的短節目,有兩個拍子的動作節奏總是對不上,師兄你來幫我看看,要怎麽改比較好?”齊珊珊殷切地仰望著楚涵。

楚涵舉目,望著憑欄站立的陶鹿。

樓頂的風猛烈如刀,刮得她上身的襯衫衣角翻飛,像一只要被吹到折翼的海鷗。她頭頂大塊大塊鉛狀的雲,是發了瘋要吞噬掉那只海鷗的巨浪,在風聲中動如猛獸。可是她始終背對著他。再大的風浪都不回頭。

兩個人互相喜歡就是怎麽都散不掉的。

楚涵目中酸澀,葉深出事兒之後,他告訴自己再等等。

會等來什麽呢?他不知道,所以還有希冀。

而現在他知道了。

他等來的,是一只寧願獨自面對風浪,也不肯在他肩頭棲息的倔強海鷗。

陶鹿仰頭望著天空,背後腳步聲漸漸遠去,歸於寂靜。

她心情平靜,望著天空,每朵雲都是愛他的形狀。

陶鹿在天台坐了很久,直到接到母親盧碧華的電話。

電話裏,她同母異父的小弟弟小老虎奶聲奶氣跟她說話。

“姐姐……”

背景音裏,是盧碧華教小孩說話的聲音。

“你跟姐姐說,你說姐姐我想來見你。”

小老虎奶聲奶氣地學,“姐姐,我、我想來見你……”

陶鹿一下子笑出來,放松而純粹,“是麽?小老虎想來見姐姐?那就來吧。”

掛了電話,陶鹿去冰場訓練,猜想著她母親是為何而來。她雖然跟父母關系緩和了,卻到底疏遠,彼此都是無事不登三寶殿。

難道是為上次大姨家小孫女也想學花滑的事情?

還是小老虎想上國際幼兒園的事情?

陶鹿盤算著,等接到盧碧華電話,到大廳接人,才出電梯就見盧碧華抱著小老虎,指著大廳裏陶鹿的人形立牌,叫小老虎叫“姐姐。”

“這是不是姐姐呀?”盧碧華握著兒子的小手,教他認人。

小老虎在她懷裏竄來竄去,小孩子眼神活,一下子看見了陶鹿,伸手指著就叫:“姐姐!”

盧碧華猛地側頭看過來,臉上笑容盛放。

小老虎掙著要陶鹿抱。

盧碧華拍打著他,嗔怪道:“多大啦?自己走。”

“沒事。”陶鹿笑著,把小老虎抱在懷裏。小孩子的天真熱情,融化了陶鹿天性裏於親情表達上的生疏不自在。她抱著小老虎,跟盧碧華閑聊著。

母女兩個人說著親切的話,卻都盡量避免著目光接觸。

陶鹿領著盧碧華到小飯堂坐下,點完菜,分著碗筷,估摸著這將近十分鐘的寒暄算是面上過得去了,才道:“媽,您有什麽事兒?你說就是,能幫我盡量幫。”雖然姥姥去世時,她對於“母親”這個角色有了新的體悟,也理解了盧碧華這些年來的不容易,立意要對母親更好些。可是感情這種東西,是處出來的。要幫忙做事也好,給錢也罷,陶鹿自問不會虧心;可是在母女相處上,她其實真的很想逃。

盧碧華顯得有些局促,拎起茶壺,用熱水燙著幹凈的茶杯,頓了頓,看著陶鹿,擔心地問道:“你最近還好麽?”

“我?挺好的啊。”

“葉深那事兒……”

陶鹿一天下來,已經聽夠了身邊人對葉深的不信任,這會兒口氣難免有些沖,“什麽事兒?都是假的。你關心這些幹什麽?”

盧碧華噤聲,默默倒茶,半響小聲道:“媽媽只是怕你吃虧……”

“我有什麽吃虧的?”陶鹿沒好氣,見小老虎不安地盯著自己,晃了晃他,道:“看小老虎還不夠你忙的?管什麽八卦新聞呢。”

盧碧華又不說話了。

陶鹿反倒又覺得愧疚。也許是隨著她年紀長大了,也許是她在事業上的成功,時至今日,她和父母的互動,就像是兒時父母與她的互動翻轉過來。小時候,陶振華與盧碧華在外面都是好脾氣好素質的人,只有回到家裏面對她這個女兒的時候,撕掉了面具,露出猙獰不堪的面目。現在好像反過來了,她對外人雖然不熱情,但也不算壞脾氣。可是只要一對上父母,陶鹿就不受控制地暴躁起來。

她吸了口氣,內疚而又暴躁,簡短道:“吃飯吧。”

一頓沉默的飯吃到一半,盧碧華小心翼翼又提起來,“其實你爸也是擔心你,打電話叫我來看看你。”看陶鹿皺眉,忙又道:“還有你明燁哥哥,上次我回清荷園遇見他,他也擔心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