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二章(第3/4頁)

姬燁聞聲微微震動,頓了片刻,開口道,“母後,今兒我去了太極宮一趟,聽聞了一個傳言。說是當年我這個皇長子的出世,是宋供奉為了至於母後足疾開的一個方子而已。”年少的皇太子雖然性情素來沉穩,但對於此事心中極為在意,如今說起此事,依舊難以掩飾心中微微激動之意,

“我一直以為我是你和父皇唯一的子嗣,為你們所深愛。如今他們告訴我,我並不是父皇母後出於相愛而誕育的孩子,”擡頭望著顧令月,目光明亮灼灼,“當初我的誕生只是出於治愈您身體的考慮,並不令您喜悅,我對您而言,只是一劑藥,一個方子而已。”正是因為如此,當年自己在繈褓之中,幼小無依,母後方能夠輕易拋下我這個兒子,獨身一人遠赴敦煌習畫。離別一年方歸。

“您說,是這樣麽?”

顧令月聞言眼睛一寒,

當年自己與皇帝已經有情人之實,但尚未交心定情。自己多年罹患足疾,心中渴念治愈。禦醫供奉宋鄂為自己治療多年,提出一個醫治方案:令顧令月孕子,利用生子之後坐月子之間女子自身恢復機能旺盛的契機,治療身體痊愈足疾。此事雖固有前因,但並非全情。且事出機密,宮中所知之人甚少,如今有心之人探知,泄露到姬燁面前,用心不可謂不險惡。

心中警醒,轉過頭去輕輕瞟了梁七變一眼。

梁七變亦是臉色大變。

如今聖人專寵皇後,宮中帝後一家和睦,乃是難得一見的景象,這等在皇太子面前嚼舌根的人,著實可恨。轉身離去,即刻去宮中排查。

東宮簾幕微張,整個大殿空曠清冷,顧令月道,“麟奴,你如今是大孩子啦。今兒咱們母子開誠布公談談天吧。”

“當初母後生育你,初始肇因確實是因著治愈足疾。”

開口言道,感覺姬燁的身子微微一僵,伸手撫慰兒子的肩背,“可世間人事又如何能夠分扯清晰呢?你是我和你父皇的孩子,我們二人的嫡親骨血,雖因由如此,但你在我胎中孕育十月,每日撫及腹部,覺血脈相連,早就深深心系。我與你父皇實是愛你,此事你是我們二人兒子,這些年來感受我們二人對你的關愛,心中自然有所體會感悟,瞞不過你的感知,不是麽?”

姬燁聞言神色若有所悟,漸漸放松下來,閃起一絲羞愧之色,“母後,兒子乍然聽聞此事,鉆了些牛角尖,讓您難過了。”

顧令月唇角微翹,“你是我的孩子,驟然聽聞此事,反應失措,也是應該的。”

“麟奴你知道麽?當年宋供奉對我提起孕子治愈足疾之事,最初的時候,我是拒絕的。”

姬燁聞言愕然,“母後為何如此?”

他是顧皇後親子,自是知道,母後對於健康身體的渴盼是多麽的熾熱。甚至可以說,若非當年母後身體痊愈,方能放下心結,與父皇做一對真正的恩愛夫妻。

既是如此,如何會拒絕此議?

顧令月目光悠遠,似乎想起了一些舊事。“那個時候,我跟你父皇說,若我的情人是旁人,這個孩子我也就生了。可是我和你父皇在一處,若孕育孩子,這個孩子就有天家血脈。自來天家風險,這個孩子若誕生是男孩,便是你父皇的長子,偏偏她的母親我有著禦封郡主的名頭,卻又未曾入宮為後為妃。日後際遇萬便,說不得就陷入儲位爭奪之中,不得善終。我若要生孩子,便定要他一生平順長大,若明明知道生下他日後會讓他處在風雨飄搖的境地,便是寧願一輩子坐在輪輿之上,也不肯將他生到這個世間來。”

姬燁目光微微震撼失語,“母後……”

顧令月朝著孩子微微一笑,“你父皇聞言暴怒離去,半日之後回來,對我承諾,天子儲位貴重不能輕許,若日後我生子,許至少分封蜀地為王;若生女則許入山東孔門嫡系,保一世安康。我感他赤誠,方允諾生子,此後方生下了你。”

望著姬燁,“雖然你之出生確實是出於宋供奉醫治建議,但麟奴,我和你父皇都是真真切切愛你的。為了你曾經做過激烈的思想鬥爭決斷。”

“當初你年紀尚小,我拋下你去了敦煌,你心中可有怨意?”

姬燁低下頭,羞愧道,“母後,兒臣不敢。”

顧令月唇角微翹,“你不必如此,你我是嫡親母子,有什麽是揭不開的心結呢?”

“你是母後的血脈,母後愛你,可是母後亦有自己人生的理想信條。昔日母後曾經有你外祖母,你的外婆愛母親這個女兒猶如生命,後半生幾乎可以說是為了我而活,我也深愛你的外婆。可是我依舊覺得,縱然父母和子女彼此深愛,他們的生活依舊是獨立的,不必全然將自己的價值承載在子女之上。我愛你,可在你甚至在你父皇之外,依舊有自己的獨立生活。所以當年在年幼的你和敦煌之行之間,選擇與你短暫離別,前往敦煌追尋自己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