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龍舌蘭的謊言

依照蛇頭的吩咐,這群偷渡客一上岸就找到當地的駐軍,以受到迫害為由尋求政治庇護。那幾年,美國的法律對這類人很包容,他們很快被駐軍空運去了西雅圖的移民監獄。

半年後,接受完調查的辛霓被蛇頭保釋出獄。她有了個稅號,也有了在這片土地合法生存的機會。

她不想再跟過去的任何人牽扯上瓜葛,為防有人循著這條線找到她,一攢夠機票錢,她就去了曼哈頓。也正是在那裏,她遇見了新生後最重大的轉機——陳致。

和她接觸的任何一個男人都不同,陳致是那樣的真實。他有一些煙火人間裏的俗氣,有一些自以為是的精明,有一些八面見光的滑頭,但若是你能收服他,他又有一片足夠動人的赤誠天真。

那天在馬裏蘭州,他向她求婚,她不鹹不淡地回了一個“好”,內心其實是當了真的。他們是那樣的互相需要,他想要她的全部,那個“全部”剛好是她不吝惜的;她想要他給的一點溫暖,那點溫暖也恰好是他最不欠缺的。這樣互惠互利的結合,也許不夠純粹,卻是能天長地久的。

從舊金山回到曼哈頓,他們的婚事就提上了議程。陳致心裏固然風急火燎的,可婚禮的細節和日期怎麽也定不下來。他什麽都想給她最好的,酒店看了十幾家,婚紗從Vera Wang看到Elie Saab,總能挑出配不上她的地方。如此一來,原本迫在眉睫的事情又有些遙遙無期了。辛霓本就無所謂婚姻,她由得他作天作地,只要他高興就好。

進5月後,辛霓將買鉆石送的那只杯子找了出來。她以陳致的名義,將它委托給了蘇富比。蘇富比辦事處的人在接受委托前,對辛霓拿來的杯子做了番鑒定,最後報了個一千萬美金的估價。

乍然聽到那個數字,陳致難以置信:“多少?”

工作人員重復一遍,起身握住陳致的手:“謝謝您對我們的信任。相信這只天青釉的汝窯杯會是今年春拍的寵兒!”

陳致忍到出門,忍到車駛離約克大道,才如夢初醒道:“一千萬美刀,你撿了這麽大一漏?你一點也不激動?”

“在馬裏蘭州時已經激動過了。”辛霓莞爾一笑。

“你那時候就知道這杯子值一千萬美元?你城府夠深的!”

“不止,拍出價至少是一千五百萬。”

陳致有些失態:“我幹了小半輩子也不過這點身家,你買個杯子就賺回來了?簡直天方夜譚。”

“少見多怪。早些年有人花十塊錢在潘家園地攤上買了只海螺,轉手一千萬人民幣拍出去了,知道那是什麽嗎?”

陳致搖頭。

“那是密宗的法螺,而且還是只極稀罕珍貴的右旋螺。如今怕是一千萬也買不到了。”

“你學考古的?”陳致一直沒放棄對她身世背景的探究。

“不是。”

“祖上是做這個的?書香門第,家學淵源?”

辛霓仔細想了想,認真地答道:“我祖上是殺豬的。”

“噗!”陳致沒忍住笑出聲來,“你逗我玩兒呢!”

“你這個人,真假好壞都分不清。”

“那一千五百萬你打算怎麽花?”

“買票。”

“什麽票這麽貴?”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那只汝窯杯最終以一千八百萬美元天價拍出,趁著新聞熱度,辛霓又以陳致的名義將錢悉數捐給了一家笛鸻保護基金會。陳致的照片很快上了新聞頭條,而他的身份也從中餐廳老板變成了來自東方的神秘“老錢”。

“一千八百萬都捐給了鳥?”陳致哭笑不得,“如果要做慈善,華人街還有很多學校需要改善,貧民窟裏還有小孩等著救濟。”

“比起貧民窟,你想認識的上流人士似乎更喜歡去風景漂亮的笛鸻保護區打發時間。”

陳致緘口,他明白了她的意圖。

不出幾日,那家笛鸻保護基金會的CEO向陳致發來晚宴邀請。

陳致看完那封熱情洋溢的邀請函,又看看落款的Edward Adam Trandahl——他自然知道這是誰,美國政府換屆後產生的政商界新貴,金融類媒體熱烈吹捧的對象。

他伸手攬住辛霓:“一千八百萬美刀買張門票,你真舍得。”

辛霓回頭,語氣裏難得的溫柔:“你不是想進上東區嗎?”

原來她不想欠他。陳致的目光一下暗淡了。

辛霓看透了他的心思,嫣然一笑道:“只許你三書六聘,不許我備一份嫁妝?”

這是她頭一回就兩人的婚事吐露心聲,陳致頓時動了情,將她環緊,下巴輕輕抵在她頭頂。辛霓收起笑,靠在他懷裏,目視著落地窗外的草坪,眼神落去鐵藝柵欄處,她想,明年要在那裏種上一叢月季。

為赴那天的晚宴,陳致砸三十萬買了高定禮服,又請了紐約最有名的禮儀專家貼身惡補美國社交禮儀。盡管上東區的“新錢”們以驕奢放縱為樂,以酗酒爆粗為個性,但作為還沒有進門的新人,他必須讓自己看上去“上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