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2012年,阿裏(第3/6頁)

“那就好。明天讓你爸爸請假開車好好帶你去玩玩,他三年前調回行署工作後,潛心研究阿裏民俗,可以算阿裏通了。”

“不用了,施阿姨,我跟爸爸也說了,我待兩天就走,不想去太遠的地方。”

“為什麽這麽著急回去?”

“假期時間只有這麽長,以後還有機會的。”

施煒躊躇了一下:“小安,你是不是對我跟你爸爸結婚有什麽看法?”

“施阿姨你怎麽會這樣想?”

“這些年你和你父親幾乎完全不聯絡,我一直想找機會跟你解釋一下,我真的沒有破壞你父母的婚姻。我當年之所以選擇去措勤支教,一方面是厭倦了城市生活,另一方面是對那裏的學校和學生印象太深刻了,想為他們做一點兒力所能及的事情,同時讓自己得到心靈的平靜。我愛上你父親,絕對是在他離婚以後。而且他有相當長一段時間躲避我,拒絕接受我的感情。哪怕你生我的氣,也千萬別怨恨他,好嗎?”

左思安無可奈何,只能盡可能誠懇地回答:“施阿姨,你不必跟我解釋。我知道我父母走到離婚那一步跟別人沒關系。我沒有任何理由反對他再婚,更何況是跟你結婚。一個女人肯在那麽艱苦的地方嫁給他,我只會覺得他很走運。他不可能找到比你更合適的妻子。”

然而施煒並沒有因此釋然,反而露出一個苦笑,神態十分猶疑不定。她只得進一步說:“這一次過來,看到你們生活得很安寧幸福,我就放心了。”

“謝謝你這麽明理,小安。你難得回來一趟,又說只在這裏待兩天就走。我本不該拿這些事來煩你。可是,你爸爸這些年一直都不快樂。他不肯講出原因,我只能猜測,這多少跟他和你之間關系變得疏遠有關系。”

左思安暗暗煩惱:“施阿姨,你想得太多了。這些年我爸爸一直在阿裏工作,我一直在國外,距離太遠,聯絡不便。我畢竟早就已經成年,有自己的生活。他跟你結了婚,又有了小齊,你們現在是完整的一家人,這才是最重要的。”

“完整的一家?”施煒苦笑著嘆氣,“小安,我為了生小齊,調到阿裏海拔最低的普蘭縣工作,一直跟你父親兩地分居,到三年前他才調回行署工作,我也到了獅泉河鎮,一家團聚。可這完整也只是表面上的,大概很快就沒法兒維持了。”

她怔住,不得不問:“怎麽了?”

“我不知道你父親跟你說了沒有,他就要退休了,以後想留在阿裏。”

“嗯,他說他習慣這邊了。”

“但是我打算帶小齊回廣東。我父母親年齡都大了,需要人照顧,而且小齊明年滿六歲,我希望她有更好的環境接受教育。”

“這件事你可以和爸爸商量一下,我覺得他也沒理由反對啊。”

“我跟他商量過了。不,也許那不該叫商量,不過是我反復陳述我想回去的理由,他安靜地聽著,不提任何反對意見,最後說,他尊重我的決定,但他想留下。我逼得急了,他就扯出本地一個傳言,說是內地幹部過來,習慣了這裏以後,退休回內地的一般活不過五年。”

左思安好不詫異:“有這種事嗎?有官方統計數據嗎?”

“哪有什麽統計,我還特意去問過,只是剛好有兩個援藏幹部回內地後,在同一年去世,大家唏噓感嘆,開玩笑閑扯出的一個說法而已。”

左思安略微放心,凝神想了想道:“爸爸生活在阿裏,我讀醫學院的時候就研究過高原疾病的相關資料,還真沒見過這方面的系統的病理分析和統計數據。心理上的自我暗示會造成這種傳言,但是長期生活在高原地區,心臟負擔增大,確實會對健康造成影響。”

“你父親因為過度勞累,犯過一次高原性心臟病,醫生給他的建議也是繼續留在高原比較危險,最好回平原地區,他根本不聽,反而扯出大家講的笑話當理由,根本就是不想回內地了。”

左思安再次怔住,馬上提出一連串問題:“他的高原性心臟病是什麽時候犯的?後來又發作過沒有?每年有沒有檢查?平時吃藥嗎?有些什麽症狀?”

“他那次高原性心臟病還是九年前在措勤發作的,緊急轉移到拉薩搶救,我接到了兩次病危通知書,醫生也說搶救回來有些僥幸。後來我哭著哀求他,組織上又找他談了幾次話,總算說服他調到海拔低、環境相對好一些的噶爾縣工作了五年,三年前才調回地區行署。這些年一直在做常規性體檢,沒有發作。我偶爾看他表情有些難受,問他是不是心臟痛,他說,也不算痛,就是好像心臟冷不防被一只手抓了一下的感覺,緩一緩就過去了。在這邊工作的好多人都有這症狀,我想應該也不算嚴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