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2001年,漢江,波特蘭,紐約(第2/10頁)

一口氣講到這裏,陳立國已經微微有些喘息,他歇了一歇,抓住高翔的手:“當我倚老賣老也好,當我不尊重你的選擇、強求你也好,我都希望你能留在國內,逐步把公司接手過去,找一個好女孩子結婚,如果我能活著看到你有孩子,那死都可以瞑目了。”

高翔被堵得再也講不出話來。

“你看,人活到一定年紀,就是這樣理直氣壯地無賴自私,強人所難。”陳立國看著他的目光坦然,完全沒有任何威脅的意味,態度慈祥,甚至帶著些許歉意,“我能做的,也只有這個了。你再好好考慮一下吧,不管做什麽決定,我都不會怪你的,小翔。”

高翔當然清楚,外公既是動了真感情,也是在打感情牌,某種程度上,他與母親大吵大鬧想達到的目的是一樣的。但是他既不會怪母親,當然更加不會因此而懷疑外公對他的愛。

陳立國在他年幼時就十分疼他,對待自己的幼兒和他這個外孫不偏不倚,還不斷提醒女兒,不要把心思全花在弟弟身上,忽略兒子。在陳子瑜慢慢長大,令他完全失望後,他對高翔的倚重更是明顯。

不等高翔回話,陳立國第二天便住進了醫院,醫生做了全面檢查,得出一個又嚴重又頗為含糊的結論,說他需要嚴格靜養。他馬上指定由高翔到公司上班,全權代理他處理所有事務。

在陳立國的指令下,一個會議接著一個會議都等著高翔出席才正式開始,幾乎所有文件都要送到他這裏來,等他審閱簽字,更讓他措手不及的是配合公司進行上市前準備工作的投資銀行代表、律師事務所律師、會計師事務所的審計人員、資產評估人員、券商方代表突然全都蜂擁而至,如同走馬燈一樣跟他談著各種問題。陳立國的秘書索性搬到他辦公室外間,將他的日程排得滿滿的,一時間,他比從前上班更忙碌。

除了時不時出差,他不停往返於清崗與省城之間,每天都忙到很晚才能從辦公室回來,而且事情越來越多,眼看越來越難以脫身,不由得暗暗叫苦不叠,同時又不得不佩服外公的老謀深算。陳立國顯然知道,單純打感情牌只會令他良心不安,而現在指定給他負責的企業上市工作卻極具挑戰性,讓他煩惱的同時,竟然身不由己被吸引。

這段時間,高翔只能與左思安電話聯系。

眼看著春去夏來,他許諾的歸期一天天推後,他有深切的不安與歉疚,但左思安並沒有任何抱怨,只是平靜地說:“你把該處理的工作做完再說。”

然而上市需要做的工作千頭萬緒,處理了一件,馬上接踵而來更多相關的事務,陳立國幹脆轉去北京做進一步治療,根本不回公司上班,他越來越難以脫身。想起他對左思安的承諾,他十分焦慮。

唯一讓他覺得安慰的是寶寶身體日漸好轉,面色擺脫了長期以來的蒼白,做起簡單的運動變得輕松,走路不再喘息。與此同時,他的個性也越來越明顯起來,正式通知家人,不要再叫他的小名,理由是別的小朋友聽到會笑話。

高翔大笑:“那我叫你什麽,臭臭的小朋友?”

他嗅了一下自己,斷然搖頭:“我才不臭。太爺爺叫你小翔,你可以叫我小飛。”

“好吧,小飛這名字挺神氣的。”

他得意地撲到高翔身上,使勁吸了一口氣:“你才臭,你身上好重的煙味。”

“是啊,爸爸開了一天會,那些人都是煙鬼,我決定以後定一條規矩,會議室一律不許吸煙。”

“爸爸,你會不要我嗎?”

他吃驚:“小飛,你在說什麽?”

高飛盯著爸爸:“奶奶說你也許要去美國,再不回來。”

他惱恨母親無所不用其極,甚至出動年幼的孩子,可是看著兒子烏亮的眼睛,一時竟然不知道怎麽回答才好。高飛頓時覺察出不妙,先是呆住,隨即抱住他的脖子,號啕大哭起來:“我不許你走,我不許你走。”

他抱住兒子呵哄著:“爸爸沒說要丟下你,我會先去美國一陣子,然後再接你過去。”

“你騙我,奶奶說你去了就不會回來了。”

“爸爸什麽時候騙過你?”

好不容易將哭得精疲力竭的兒子安慰好,哄到睡著,高翔去找母親交涉,請她不要再跟孩子說這種話。

陳子惠毫不客氣地說:“我說的是事實。”

“我怎麽可能丟下小飛不管?”

“如果你堅持去美國,丟下的不只是他,還有整個家。”

高翔被激怒了:“媽媽,請您講道理。如果您再這樣,我就直接帶了寶寶一起去美國生活,他是我兒子,我帶走他,根本不需要任何人同意。”

陳子惠一下站了起來:“你說什麽?你要敢帶走寶寶,我就……”她的手指著高翔,一時間,講不出能夠怎麽做,急怒之下,她說,“我就去美國,跟那個叫左思安的禍水拼了,我弟弟的命抵給她還不夠,那我再抵上我的命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