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四章 前世(下)

光陰如箭矢,日出日落如一如往昔。

然後花開幾輪,花謝幾輪,月亮尚且有陰晴圓缺,何況人事?

譬如說越來越式微的沈家,越來越被冷落的皇後。仿佛在暮年垂死掙紮的老嫗。

婉瑜公主在和親的途中病故了,沈皇後一蹶不振,雖然仍是端莊淑儀,仔細看去,眸中卻已經有了微弱死氣。那點子死氣只有在看見太子的時候才會劃過微弱星亮,仿佛灰燼裏的余火,卻也是將熄未熄的模樣。

宮裝麗人含笑看著面前的青衣男子,笑道:“國師,取皇後的一滴指尖血,對您來說,也不是難事吧。”

裴瑯看著面前的女人,她嫵媚的像是暗夜裏的一只貓,精明而美麗,否則那高高在上的,從來利益為上的帝王也不會將她捧在掌心了。

從一個女人來說,她無疑是誘惑的,將男人的心思把握在掌心。從一個弄權者來說,她也做的不錯。

以退為進,從不主動提及名分和索取金銀,卻讓人心甘情願的將東西奉上。不僅如此,連旁人的都要搶過來。指使著別人去戰鬥,依靠著帝王的心,憑借著兄弟的扶持,不動聲色的,慢慢的將想要的東西握在掌心。

看似嬌媚如花,卻又有蛇蠍心腸。那年僅十來歲的小公主,可不就是被這一位活生生的逼至了盡頭?

相比較之下,六宮之主的那一位,到底還是比不過這一位的狠毒。或許是出自沈家這樣的忠將之家,性子再如何變化,骨子裏都留了三分余地的仁厚。

可是就是這點仁厚,注定了永遠都要比對方的手段遜色一截。

楣夫人見他發呆,又道:“國師?”

裴瑯回過神來,想了想,問:“貴妃娘娘要皇後娘娘的指尖血做什麽?”

“做什麽你就不必知道了。”楣夫人笑靨如花,即便已經是貴妃,卻總是得最初的封號。楣夫人,一聽就百媚千嬌,煞是動人,倒讓人忘記了在深宮重重中,嬌艷的花朵也帶著毒刺。

她說:“如今皇後娘娘是個什麽情勢,國師也看的清清楚楚。”她指著那窗外夾在在兩顆樹中的一株藤草,笑道:“這藤草剛剛發芽的時候,是夾在兩棵樹中間的。不必選擇什麽,隨隨便便也能活的很好。可是等它漸漸長大後,個子拔得越高,風雨就越大,得為自己尋個攀爬的處所。”她看向裴瑯:“左邊一棵樹,右邊一棵樹,它卻只能選擇一棵樹爬。”

“這兩棵樹占了同一寸地方,爭奪的同一塊土地,土地就那麽多,有一顆樹一定會被砍掉。”

“這藤草必須好好抉擇,若是攀爬了那株要被砍掉的樹,就會被一齊連根拔掉。”楣夫人笑盈盈的看向裴瑯:“國師,您覺得那棵藤草,應當怎麽選擇呢?”

裴瑯定定的看了一會兒外頭的兩棵樹,片刻後才轉過頭,道:“臣明白了。”

楣夫人滿意的笑了。

等裴瑯走後,有宮女從後面走出來給她倒茶,一邊輕聲道:“娘娘,國師真的會去拿皇後的指尖血麽?國師和皇後瞧著似乎還不錯呢。”

論起交情來,裴瑯認識沈妙的時間,比認識楣夫人的時間長久多了。

“國師可是位聰明人。”楣夫人端起茶來抿了一口,笑道:“否則,在公主和親的時候,也就不會袖手旁觀了。況且……他心底有不可告人的心思,他這樣‘光風霽月’,理智到不允許自己出一絲偏差的人,自然是要斬草除根的。我這是在幫他,他接受還來不及。”

宮女似懂非懂的點點頭,又道:“不過,那和尚說的,能借到皇後的命格給娘娘,是真的麽?”

“不管是不是真的,這六宮之主的位置,我都是坐定了。”楣夫人眼中閃過一絲狠意:“指尖血而已,把她的運氣給我,等我皇兒坐穩了這明齊江山,我也會大發慈悲,給他們母子三人燒上紙錢的。”

宮女諾諾,不敢說話了。

沈妙的病有些重了。

傅明才來剛剛看過她,陪她說了一會子話,沈妙想找人問問沈府裏近來的情況,才方出院門,卻瞧見了裴瑯。

裴瑯同她見禮,沈妙卻很冷淡。

婉瑜和親一事上,裴瑯冷淡的態度教人心涼。好歹他們的交情也有這麽多年,好歹婉瑜也曾喚他一聲“先生”。而對傅修宜的厭惡,終究是自然而然的轉移到了對裴瑯的憎惡之上,她連多看一眼裴瑯都不想要。

“聽聞皇後娘娘病倒,”裴瑯遞上一個匣子:“這個……或許對娘娘的咳疾有好處。”

沈妙掃了他一眼,將那匣子打開,卻是一株藥草,莫名的有些眼熟,沈妙拿出來一看,指尖突然一痛,再看時,卻是被那藥草上的刺給紮破了。血珠順著指尖流了下來。

白露驚呼一聲,就要給她包紮。裴瑯卻定定的盯著她的指尖,幾乎有些木然的道:“這是紅袖草,對咳疾有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