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蔣博認識江曉媛的時候,她已經徹底被這個時空的顛沛流離磨沒了脾氣,一天到晚將“逆來順受”頂在腦門上。蔣太後畢生執迷於皮相,沒有練出透過現象看本質的能耐,還以為她是個天生的面人……只是有點不靠譜。

他從來不知道家養小綿羊還會咬人,一時居然沒反應過來。

江曉媛一不做二不休地露出了她收斂許久的張牙舞爪,幹脆自暴自棄,端出當年跑去馮瑞雪店裏興師問罪的冷冷的矜貴,她修長的眉目微微偏向一邊,並不去看蔣博,下巴和略顯瘦削的脖頸連成一道微妙的弧線,側臉蒼白地落在幾縷垂下的頭發下,真的像個落難的公主,再狼狽,也還戴著王冠。

江曉媛:“我有什麽做的不好的地方,你可以說,我可以改,你要我幹什麽就提前通知一聲,即便不會我也能學,只要不是讓我上天,我都學得會——我肯定不會主動辭職的,雖然你一個月只給我仨瓜倆棗錢,還自覺得是恩賜。”

她尖刻地調轉目光,刮了蔣博一眼:“會有你請不起我的那一天,等著。”

江曉媛以前說什麽聽什麽,對任何人都言聽計從的時候,蔣博是十分看不上她的,他最見不得窩窩囊囊、唯唯諾諾的人,看見就想過去踹一腳。

此時他震驚之余,對江曉媛竟然有些刮目相看。

“哎,”蔣太後萌點詭異地想,“有點性格,還挺會裝,對我胃口。”

蔣博微微收斂了些,用講道理的口吻對江曉媛說:“注重穿著打扮又不一定要花錢,有些時候花心思其實更重要,好東西有好東西的穿法,便宜貨也有便宜貨的好處——你看。”

蔣博伸出手腕,對江曉媛指了指自己的腕表,這奇葩居然恬不知恥地戴了一塊女表。

江曉媛只看了一眼,就漠然地移開了目光:“假的,low貨,沒錢隨便買塊便宜的時裝表不行嗎?最討厭戴名牌的虛榮男……半男不女的人!”

蔣博才不相信這鄉下窮丫頭能一眼就看出什麽真假來,只當她是說氣話,得意洋洋地放下袖子:“五十多一塊,除了走不太準之外,外人眼裏和正品幾乎沒什麽區別。老實跟你說,真的我其實也有一塊,不過現在手機不離手,誰放著電子表不看去掰扯那三根指針?這玩意走得準不準對我來說沒有任何區別,有時候我自己都忘了自己戴的是真是假——虛榮?什麽是虛榮?虛榮就是生產力,是我們的衣食父母,你連自家祖師爺都要鄙視嗎?”

江曉媛:“……”

她先是認了一個光頭無臉的祖師爺,現在又認了“虛榮”倆字當祖師爺。

世界上還有沒有正常的祖師爺了!

蔣博:“腰帶多少錢?”

江曉媛:“……六塊。”

蔣博審視了她一番:“咱們那有個商品批發市場,你知道嗎?”

江曉媛不單知道,還跟著陳方舟去過一次。

蔣太後:“裏面賣的山寨愛馬仕大方巾批發價五塊錢一條,要什麽樣的有什麽樣的,唯一的缺點就是沾水掉色——不過誰沒事也不洗腰帶玩,系上不比你這……這麻袋片洋氣?”

江曉媛的三觀都碎了,再一看蔣博,感覺他渾身上下到處都像是假的:“你鼻子裏那根軟骨不久也是山寨的吧?”

蔣博立刻炸了:“你放屁!這種天然去雕飾的臉當然是天生的!”

江曉媛:“呵呵,不要臉。”

蔣博忍無可忍地咆哮起來:“我是你老板!”

江曉媛又冷笑一聲,往車座後面一靠,雙手一攤,臉上是淚痕未幹的嘲諷。

蔣博張嘴閉嘴三次,氣得頭頂直冒煙。

江曉媛漠然地想:“他要是讓我滾蛋,我就滾,十年以後必然滾回來,打腫他的臉。”

結果蔣博沒讓她滾蛋,他毫無征兆地從錢夾裏點出五百塊錢遞給江曉媛。

蔣博:“拿著吧,這次出差接私活的提成。”

江曉媛:“……”

蔣博:“不是吧,就因為說了一句你腰帶難看,連錢都不要了?”

江曉媛一把搶過來:“還顯得您怪大方的,也就夠我報銷這幾天打車費的!”

蔣博:“……”

過了一會,他又想起了什麽,蹭蹭鼻子,對江曉媛說:“對了,把你做的課件拿來我看看。”

江曉媛想通了,既然要披荊斬棘,她裝乖給誰看?於是從此暴露本性,過上了每天和蔣太後戰鬥三百回合的日子。

這種戰鬥精神貫穿了她生活的每一個角落——如果蔣博又因為她專業不行,工作做得不好發脾氣,江曉媛就一聲不吭聽著,聽完回去爭分奪秒地補回來,哪怕住在圖書館,死在自習室,不吃不睡,也要讓他挑不出刺來。

但如果蔣博膽敢沒事找茬,諸如什麽不準聽別的老師的課等等屁事噴她,那她就果斷噴回去,帶著加農炮喪心病狂地噴回去,跟姓蔣的在“尖酸刻薄”領域裏好一番較量,最終以蔣太後敗北告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