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聲聲慢

宋瑜心下咯噔一下,佯裝若無其事:“是誰?”

“他是在大隆寺遇見的那個。”澹衫直言不諱,並未往深處想,“那人看著好生可怕,姑娘怎會同他扯上關系?”

宋瑜對她所言很是贊成,但又不能明說:“上回我參加謝公子壽宴,回來時路上偶然又遇他,當時我失手傷到了他,未承想他懷恨至今。”

澹衫沒那麽多彎彎腸子,只感慨道:“好沒氣量的男人。”

宋瑜幾乎忍不住要頷首稱是,她不止一次說過不願與他再有牽扯,兩人日後最好毫無瓜葛。可這人恍若未聞,三番兩次地來尋她麻煩,就連今日跟父親議事都不忘討債,不知是何居心。宋瑜翻箱倒櫃也沒找到合適物件為賠禮,她索性拿了祛疤良藥給他,那是專門為女子制作的,裏面糅雜了玫瑰等花瓣,伴有奇香。

霍川不知她手持何物,起初聞到香味還當她身上熏香,只覺不如她本來氣味。

當宋瑜將一盒藥膏擱在他手邊時,霍川面色一沉,問道:“你方才說這是什麽?”

原來他非但眼睛不好,連耳朵也不好使,難怪先前數次聽不懂她話裏的排斥。宋瑜後退兩步立在八仙桌前,一本正經地解釋:“這是宋家新出的祛疤良藥,效果絕佳,許多姑娘求之不得,如今送給園主。”

霍川許久沒再說話,他臉上表情絕對稱不上好看,冷峻面容沉著平靜,他說道:“多謝三妹的好意。”

雖是道謝的話,但聽不出絲毫誠意。

宋瑜也不是真要他感謝,對此不以為意。她瞟一眼霍川,目光在門口轉了一圈,這才鼓起勇氣同他打開天窗說亮話:“上回在城外或許我沒說清楚,就算我清白不在了,我或生或死都跟您毫無瓜葛,園主不必為此負責,我……您跟宋家的生意來往,我無權過問,但請您切勿在人前提及此事。”

她一口氣說完已耗盡全部勇氣,說罷她悄悄看著霍川反應,因為懼怕,雙眼濕漉漉的,還泛著水光,貝齒緊咬著下唇。

可惜她瞧不出霍川是何反應,他沉吟片刻,緩緩地道:“不知三妹口中的此事是指何事?”

他明知故問,宋瑜毫無辦法。

尚未涉世的小姑娘,嬌嬌貴貴地養在深閨中,哪裏見識過這樣強勢有手段的人。她根本不是霍川對手,當即愣在那裏,快急哭了卻道不出一句話來。

霍川從位上起身,踱著步向宋瑜方向走來:“莫非是指大隆寺你擅闖我房間一事?”

宋瑜睜大眼,意欲躲避時他已走到自己跟前,修長挺拔的身姿擋住了陽光,她越退越後,最終走投無路抵在條案上。

她手撐在條案的棱角上,警惕地看向前方,手指碰到燭台,旋即想也不想地握在手中,準備在他無禮時出手迎擊。只是沒等霍川走到跟前,她便先扛不住地呼喚丫鬟,聲音嬌軟帶著哭腔,好不可憐。

可惜外邊沒有絲毫動靜,留守在門外的兩個丫鬟不知去往何方,正院連個仆從也無。宋瑜登時絕望,低聲放軟語氣,不自知地懇求道:“我以為房裏沒人,我不是故意闖進的……”

霍川不為所動,他離宋瑜越發地近:“你闖了我房間,事後卻指責我卑鄙無恥?天底下何曾有這種道理。我對你負責成了錯,對你仁慈更是不應該,早知如此,不如便……”

宋瑜哪裏聽過這般狂妄粗糙的話,她氣急攻心,舉著燭台便要往霍川身上砸去。

豈料手臂在半空被攔下,他緊握著她的小臂,兩人身子挨得更加近了,他薄唇微挑,口不擇言:“還記得那晚你做過什麽嗎?我從未見過那般熱情的大家閨秀,可惜不能為外人道也。”

明知她被下藥他還這樣說,這分明是在故意氣她。

宋瑜惱羞成怒,意圖掙開他的桎梏:“你本來就看不見!”

“也是。”霍川嘲弄,握著她的手松了松,頗有些意興闌珊,“隴州傳言宋家小女容貌驚人,天姿絕色當之無愧,又有言道實則面貌醜陋粗鄙,為怕謝家悔婚才編的謊話。”他娓娓道來,言罷話鋒一轉,“三妹,哪一種傳言是真的?”

流言是去年年末才傳開的,彼時宋瑜正值及笄,從前被藏得嚴嚴實實的她,不得已曝露在眾人面前,頓時艷驚四方。從此便有人散播宋二小姐如何傾城如何傾國,可是物極必反,同時說宋瑜貌醜的言論不脛而走。

擱在以前霍川根本不去在意這些八卦言語,然而自打認識宋瑜之後,便開始關注有關她的傳言了。霍川手中仍圈著她瑩白皓腕,鼻息間盡是她獨一無二的恬淡清香,他別有深意地一笑。如此妙人,怎會無鹽?

偏偏宋瑜被他嚇傻了,仰著頭情不自禁地後退躲避,淚花在眼眶打轉,她的聲音顫顫的:“後一種才是真的,所以我才閉門不出,生怕為宋家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