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前緣誤

宋瑜一直覺得很詫異,蟬玉是自己身邊的人,旁人斷不會認為一個丫鬟會有如此大的膽子,昨天的事情,頭一個懷疑的便是她的主子——有人意圖陷害自己,宋瑜將闔府上下的人想遍了,最終卻被逐個排除,毫無頭緒。

陸氏自然不可能,她分外在意陳琴音肚子裏的遺腹子,只等著這個孫兒出生,讓她翻盤呢。即便是她想嫁禍於自己,也斷然不敢冒此風險……兩位姨娘不無嫌疑,但仔細一想又沒任何動機。宋瑜想得頭疼,她果真不能高估了自己,想不出個結果,她索性放棄,等霍川回來後解決。

兩個丫鬟還在地上跪著,宋瑜抿著唇想了片刻道:“日後你們二人不必在跟前伺候了,回到原來的地方去。”腳步轉了轉,她又偏頭問道,“薄羅澹衫呢?”

丫鬟小心翼翼地道:“今日不輪兩位姐姐當值,現在應該在後罩房照顧蟬玉……姑娘若是需要,婢子這就將她們請來。”

宋瑜頷首,畢竟在跟前伺候了十來年,還是她們兩個最懂得她的習慣,彼此間也更聊得來。

她本欲將兩人喚來跟前,聞言她忽然改了念頭:“不必,正好我也去後罩房一趟。”

丫鬟擡眸,面露詫異。

宋瑜說到做到,她穿戴整齊,便走出忘機庭。丫鬟亦步亦趨地跟上,她身上的傷還沒好,可不能再出意外。

“少夫人,你腿傷未愈,還是在床上歇著較好,萬一落下了病根……”身穿鵝黃色半袖衫的丫鬟一臉擔憂,好似宋瑜走的不是平地,而是山路。

宋瑜確實走得有些費勁兒,雖然小腿上只是些皮外傷,沒傷到骨頭,可她每走一步都覺得腿上刺刺地疼。她索性讓兩個丫鬟一人一邊攙扶著自己,放緩步子走去丫鬟居住的後罩房。

她如此執意過去,不是為了看望蟬玉,而是想從她口中問出些什麽。畢竟她當日舉措全落在自己眼裏,是沒法狡辯的。何況聽說她平常是個靦腆溫和的姑娘,究竟出了何事才會一時鬼迷心竅?

宋瑜若是不親自盤問,恐怕這幾日她都沒法安心,會時時刻刻將此事掛念在心上。

後罩房距離忘機庭有些距離,她走兩步歇一歇,用了一炷香工夫才走到後罩房。蟬玉的房間在東邊數第五間,直欞門虛掩,窗戶半撐起,細微的話語聲從裏頭傳出。

宋瑜從直欞窗走過,偏頭看見澹衫正在給蟬玉換藥,繃帶之下血肉模糊,不斷有血從白紗布下浸出,她看得心頭一悸,下意識地別開頭去。

蟬玉往昔紅潤的臉蛋毫無血色,嘴唇發白,額頭上是密密麻麻的汗珠。她方才從昏迷中轉醒,鉆心的疼痛從兩手傳遍全身,她靜靜地倚靠在被褥上,了無生氣。

幾人從窗外看到宋瑜身影,談話戛然而止,見她出現在門口。薄羅連忙站起,手裏還端著藥膏,磕磕巴巴地道:“姑娘怎麽來了,您身上不是還有傷?這地方晦氣,您別進來……”

可惜話說得晚了,宋瑜已然在她震驚目光中邁過門檻,說到底她心裏總歸有那麽點不舒服:“我若是不來,怎麽知道你們在這兒做好人?”說罷她往蟬玉身上看了一眼,盡量不去看她雙手。只見她模樣虛弱,果真如兩個丫鬟所說,一只腳都邁進了鬼門關裏。

蟬玉接觸到她視線,一言不發地轉開目光,不肯與她多接觸。

澹衫薄羅被她說得臊得慌,匆匆給蟬玉纏好紗布,站在她跟前認錯般地道:“婢子也是瞧著她可憐,昨日發生那樣的事……卻沒一人照顧……”

她們不知道宋瑜受傷是因為蟬玉的緣故,只當她是如同霞衣一般,被霍川遷怒的,還平白無故丟了一雙手,別說日後生活成不成問題,現在她恐怕連活下去都困難。而最無辜的恐怕就是霞衣,此刻她正在隔壁屋子躺著。她們早晨才給她換過藥,她發了一整夜的高燒,混混沌沌的清早才睡去。

宋瑜將幾人都支開了,她有些話想單獨問問蟬玉。

澹衫薄羅和另外兩個丫鬟退去,均在門外守著。宋瑜距離床頭有兩步遠,靜默了許久她才一本正經地問:“昨日你推大嫂的舉動我都看見了,旁的我都不問,只想知道你為何這麽做?”

蟬玉面色微詫,她以為自己做得足夠小心,未料想自己的動作仍舊落入宋瑜眼中。她是府裏資歷較深的丫鬟,進入侯府時才十歲,到現在已經有十三年,是個老姑娘了。其實,她明明有機會嫁人,可惜不知怎的,她偏要守著忘機庭不肯離開。她一改方才輕松,臉上頓時生起警惕淡漠的表情,對宋瑜問題避而不談:“反正我命不久矣,說再多都無用,二少夫人覺著如何便是如何吧。”

這叫什麽回答?哪有人這麽敷衍的。

宋瑜很不高興,她偏不信世上有這麽倔的人:“你是單純地想害大嫂,還是意欲陷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