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為難(第2/7頁)

雷督理坐在寫字台後,饒有興味地又問:“那你怎麽回的信?”

葉春好驚訝地笑了:“怎麽回的?就是講了講我的情況,無非是些閑話罷了。”

雷督理點了點頭,這才問道:“你有事?”

葉春好在回答之前,先做了個深呼吸。

忠言向來逆耳,而雷督理又是個狗脾氣,所以她此刻有些緊張。

葉春好給雷督理管了幾個月的私人賬目,自己是殫精竭慮了,把賬目也理得井井有條,但依著她的本心,她其實是不愛這個差事——或者說,她願意,也能夠管賬,但是不願意管這樣的賬。

那賬上來往的貨物,都是違禁的走私品,軍火彈藥倒也罷了,那些煙土白面之類的毒物,實在都是貽害人間的壞東西,她雖是接觸不到它,但它的出出入入化為數字寫在賬目上,她天天看著,便覺得自己也直接參與了這樣的惡行。況且這樣的生意雖然暴利,卻不能持久——如果雷督理不是督理、麾下沒有幾十萬的軍隊,那麽這發大財的生意輪得到他來做嗎?

有些事情,她既是想到了,就一定要對他講,若是只顧著明哲保身,那麽就不算她是真心待他好,她也把他的真心辜負了。

所以做完了一個深呼吸之後,她含笑說道:“我記得您好像和秘書長說過一次買地的事情,怎麽後來又不見您提了?”

雷督理一愣:“買地?”隨即恍然大悟,“我只是隨口一說,哪有那個閑錢。”

葉春好微微笑著:“閑錢,是有的呀。”

雷督理打開寫字台下的抽屜,從抽屜裏取出了一支雪茄。低頭把雪茄送到鼻端嗅了嗅,他擡眼問葉春好:“你是不是有話要勸我?”

葉春好笑道:“我也知道,我這都是淺薄的見識,可是有話不說,我又有點忍不住。”

雷督理似乎是個沒什麽嗜好的人,把雪茄叼在嘴上,他並不急著點燃,含糊答道:“你說。”

葉春好得了許可,便平心靜氣地講了一番。雷督理認真聽著,聽到最後,他把雪茄拿了下來:“積蓄田地,當然是件可以福及子孫的好事,只不過我現在常鬧饑荒,單是靠著種糧食,能換幾個錢呢?”

葉春好就等著他這句話,此刻便立時笑道:“我們並不是一定要買那上面能種莊稼的土地,我們也可以買那下面有礦產的土地啊!”

雷督理從抽屜裏取出了一盒長杆火柴,慢慢地劃燃了一根,盯著火苗問道:“買礦?”

葉春好點了點頭:“是。”

“有目標了嗎?”

葉春好答道:“直隸一帶,礦產也是很豐富的,若是大帥同意涉足這個領域,那麽目標自然很容易定。”

雷督理一甩手,甩滅了火苗。把火柴杆往玻璃煙灰缸裏一扔,他起身繞過寫字台,走到了葉春好身邊坐下來,忽然笑道:“那天,我聽人私底下叫你財神爺。”

葉春好聽了這話,倒是紅了臉,很不好意思:“這幫人真是愛嚼舌頭。我也聽過類似的話,是把我叫作……叫作財神奶奶,我當時就不許他們再講,哪知道他們陽奉陰違,不叫奶奶,改叫爺爺了。”

然後她往旁邊挪了挪,喃喃地又道:“怪熱的。”

她挪,雷督理也追著她挪,笑眯眯地一直把她逼到了沙發一端。她站了起來:“那我不坐了,都讓給您坐。”

雷督理向後撤了撤,抓住腕子把她又拽了回去:“一起坐。”

她坐了回去,低頭不理他。他用自己的手背貼了貼她的手背:“你看我就一點兒都不熱。”

她將手一躲:“誰會熱在手背上呢?”

話音落下,她的手忽然又被雷督理抓了過去,貼到了他的面頰上:“真的不熱。”

她臉上紅撲撲的,回頭瞪他,一雙眼睛瞪得黑白分明,顯出一圈深深的睫毛。然而雷督理垂下眼簾避開她的目光,將她的手順著面頰向下移,讓她的手指蹭過他的下巴、滑過他的胸膛。

她不知道他將要把自己的手牽引到哪裏去,但她憑著直覺,嗅到了一絲情欲的熱氣。手指關節猛然被牛皮腰帶硌了一下,她如夢初醒,用力要把手抽回來,然而雷督理死死攥住了她,不肯放。

“幹什麽?”他把她的手捂在了自己的腰帶上,低聲問道,“我又沒把你怎麽樣。”

她掙脫不開,又覺得自己面孔發燒、心緒紛亂——都是不好的征兆。於是索性正色說道:“你再這樣,我只能辭職離開了。”

雷督理坐正了身體,轉過臉去看她:“你舍得我?”

“你還問?”

“你要是真走了,我是舍不得的。你要是舍得,也說明你薄情。”

葉春好不理睬他的目光,面向前方回答:“對我來講,情深情淺,都是一樣的。我不是為情所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