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有風有光(第2/6頁)

林燕儂說到這裏,問張嘉田道:“張師長,你說這樣的爹娘,我還敢去相認嗎?我現在也不過是二十多歲的年紀,足夠讓他們再賣一次的。”

張嘉田聽出了一肚子氣,恨不得把林家老兩口找出來臭揍一頓:“你是不能回去!你要是回去了,你的錢和自由都保不住。這麽多年你也白忙活了!”

林燕儂嘆了口氣:“張師長,我並不是不安分的人。做妾就做妾,天下當小老婆的女人多著呢,不也是照樣地吃飯睡覺?可是啊……”她搖了搖頭,“其實我第一眼見到雷一鳴的時候,心裏也很歡喜的。我一直以為做督理的人都是老頭子,哪曉得他這麽年輕,樣子這麽漂亮。我還想,我這回終於是苦盡甘來,有福氣了。”

說到這裏,她對著張嘉田又是粲然一笑。這個笑容很喜慶,然而張嘉田看在眼裏,只覺得她是強顏歡笑,比那哭喪著臉的更可憐。

“你和大帥的事,別跟我講。”他對著她擺擺手,“該我聽的,我聽;不該我聽的,我絕對不聽。你的情況,我是徹底明白了。反正呢,你願意留下就留下,你留下也無非就是占這麽幾間房子住而已,又不礙我的事。你哪天住夠了,想走了,也提前告訴我,我送你一筆旅費。但我這麽幹,說起來是對不起大帥的,所以你要住就悄悄地住,可別吵嚷得全天下都知道。好不好?”

林燕儂笑道:“你放心,你囑咐我的話,我都記在心裏了。但我也有一個小小的要求。”

“你說,什麽要求?”

“我請張師長在沒事的時候,常到我這裏來坐坐。我說這話,可能是要讓你為難了,但我在這文縣裏,除了馬副官常來看望我之外,我一個朋友都沒有。時常見見你,就像我又回北京了一樣,也像我又和春好在一起玩了一樣。”說到這裏,她忽然換了話題,“張師長,我知道你對春好……嘻嘻嘻!”

她用食指指著張嘉田,鬼頭鬼腦地壞笑。張嘉田明白了她的意思,卻是笑不出來:“我和春好還是那樣,她過她的日子,我過我的日子。”

“那你準備什麽時候向她求婚呢?”

“求什麽婚!她根本就沒看上我,我厚著臉皮去求婚,不是自找不自在嗎?”

“開玩笑!你都當上師長了,她還看不上你?”

“師長怎麽了?師長又不是皇帝!”

林燕儂對著他點頭微笑:“當皇帝倒是不用,現在也沒皇帝了,我看,你當個督理就足夠了。”

“你原來常和春好在一處,你聽她說過這樣的話?”

“她呀,一提婚姻就是滿口的不嫁不嫁。我也不知道她是真不嫁還是假不嫁。”說到這裏,她又笑起來了,“我沒有那掙飯吃的本領,就只會嫁人,不知道她們進過學堂的姑娘是怎麽想的。”

張嘉田半晌沒說話,末了摘下軍帽撓了撓後腦勺,他把軍帽重新戴好,同時憋出一句話來:“我也不知道她是怎麽想的。”

(二)

天津,雷公館。

葉春好上樓來見雷督理,正遇到白雪峰從外面回了來,一路小跑地也要上樓,她便停了腳步,對著白雪峰做了個“請”的手勢。白雪峰有點不好意思,也停了下來:“葉小姐有事找大帥?那葉小姐先請,我等一等。”

葉春好笑道:“我那不是要緊的事情,白副官長先請吧!”

白雪峰挺服葉春好這個春風拂面的勁兒,也知道她身上有一點男子的性情,自己和她說話做事,也都可以直截了當一些,便對著她笑了笑:“那我就先進去了,我也是一句話的事兒。”

白雪峰進門時,雷督理坐在大寫字台後,正在發呆。

外頭已經是冰天雪地的時節了,房內暖氣燒得滾熱,烘得花架子上的幾盆蘭花含苞待放。雷督理仰靠在沙發椅裏,只在襯衫外面又加了一件青緞子馬甲,襯衫領扣也解開了,可見這房間的確是熱得夠勁。

白雪峰進門之後,先是回身關閉房門,然後垂手向他微微一躬:“大帥。”

雷督理這才轉動黑眼珠子,懶洋洋地瞟了他一眼。

白雪峰邁步走到了他身旁,俯身湊到他耳邊,輕輕地耳語道:“大帥,查明白了,林燕儂確實是逃到了文縣,張嘉田給她找了一處房子,她已經在那裏住了好幾個月。平時張嘉田不大去,但每天都會派一名副官過去看望她。”

雷督理的臉上沒有表情,只擡手做了個含義不明的手勢:“他們有沒有——”

手勢含義不明,話也說得有頭沒尾,但白雪峰和他心有靈犀,一看就明白了:“據說,應該是沒有發生過關系。張嘉田在文縣很是勤謹,不近女色。”

雷督理從鼻子裏哼出了一聲笑:“不近女色。”

白雪峰陪著他一笑:“大帥,那您打算怎麽處置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