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戀風塵

看看斑馬線上每天來來去去的人,這樣的人你一定見過很多,卷發、紅唇、松糕鞋和露出腳踝的七分褲,有清潔員、學生、遛彎的老頭和講電話停不下來就快要爆粗的管理層。從中單拉一個人出來,讓他講述自己的愛情故事,當他整理好衣衫開始對鏡自述,“好了,閉嘴!”浩然肯定會這麽粗暴地打斷受訪人,一把搶過話筒,“你不夠特殊。”

是的,浩然和蕓蕓眾生裏的大多數人不一樣,他太特殊。

浩然愛情故事的特殊性體現在他花了很長一段時間去紅燈區求愛。對,不是求歡。他完事後的第一時間不是走人,而是赤裸著躺在床上,下體耷拉著,然後對有興趣的妓女提出希望能夠交往請對方認真考慮的請求,雖然得到的多半是嘲諷,但據浩然所說,這是他對愛情的獨特追求。

其實浩然性無能,對大部分女人,除了妓女。

他認為自己並沒有病,有朋友曾經好心地勸他去醫院看看,他告訴他的朋友,戀愛的路徑有很多種,大部分人選擇了平常的路,他則選擇了一條小眾的道路,但這並不能說明這條路就不能通往正確。

畢竟,還有電影講述說有些人的性癖方式是戀哭,照樣會被滿足。他戀上妓女並渴望在此中獲得真愛,和別人不一樣,但也不該被千刀萬剮。

浩然早年時談過一些尋常的戀愛,對方也都是正經人,每當戀情發展得如火如荼時,浩然往往會遲遲按兵不動。曾經有好些女生被他送至家門口,暗示他上門甚至主動褪衣指引他將她們狠狠按壓在沙發和地毯上,只要激吻超過三分鐘,女生總會驚叫呼出那一句:“你怎麽是軟的?”不得不承認,這的確很煞風景。

尷尬的地方還在於,浩然對她們也有感情,但就是沒有生理反應,浩然曾看了無數歐美、日系的愛情動作片,但就是不行。後來他去廣州做交換生,街面上有一些見不得光的小影院,一個KTV包廂那麽大,一票眼袋發黑的男生做賊一樣進去,出來時容光煥發,浩然明白裏面大概放的是類似三級片那種露肉比較多的電影。他曾被死黨揪住要求陪同,兩個人都各懷鬼胎,死黨想要看大波妹,讓自己的下體火熱起來,浩然則不想被死黨發現大波妹不能讓自己的下體火熱燙手。

終究還是看了,老板放的是色彩濃烈的日本電影《花魁》,浩然恨死自己沒早點去,出影院下台階那刻,死黨振臂疾呼老板放的什麽狗屁,明明是講妓女的電影卻露得比班上女生還少……浩然邁開步子朝街上橫沖直撞瞎跑,他喘氣聲粗如種馬,紫紅的下體撞得咚咚疼,額頭濡濕著頭發,漫無目的地跑在光怪陸離的城市裏,這是他第一次見識到春天。

這個發現被實驗了很多次,不管是《魂斷藍橋》裏的費雯·麗、《香港有個好萊塢》裏的周迅、《風月俏佳人》裏的茱莉亞·羅伯茨,以及《胭脂扣》裏的梅艷芳等,浩然再和女生上床並無障礙,只要事前打開電腦,播放下載好了的——有妓女的電影。

如果有女生能理解並認為這種性行為也屬於浩瀚汪洋中的一股獨流,浩然就不會去找妓女。在外界看來,浩然愛得死心塌地的女人,對浩然也死心塌地的上一個女友已經足夠溫柔,在最後一次性愛前浩然打開了他的助興大片——《霸王別姬》,對此女友的表現是選擇失聯,沒有將“你是個變態”說出口。

妓女青玉明明也溫柔得能讓春風化雨,她卻說了這句話,在浩然鼓起勇氣向她示愛之後。

青玉是妓女,是浩然在酒吧裏撞見的,像一些常見的釣魚術一樣,青玉勾引浩然並邀請買酒,喝到三杯時兩人下了舞池開扭,直到青玉以開襟吊帶汗濕了為借口要走,問浩然要不要一起,便宜。

“好啊。”浩然說。

五個小時後青玉赤裸著從快捷酒店的床上爬起,拿了錢,說留個電話號碼。浩然生生吞回了好啊的後半句——反正我以後只能找妓女。

下定決心今後要找妓女做女友的時刻是不是此時並不好論證,不知是青玉在床上的風韻刺激了浩然,抑或是浩然像正常人戀愛時太過受挫,浩然只能認為自己天賦異稟,在造物理論裏,總是有些極個別的東西從生下來就不一樣。人間是充滿異數的,而在浩然的世界觀裏,發生基因突變的都是天才,正因為此,世界才能被極少數的異數掌控。

但想找妓女做女友的僅僅只是浩然這樣的少數分子,有這樣特殊的需求,他覺得早該去愛這一類人群,他愛慕妓女就像神父敬畏《聖經》,猴子癡迷香蕉,並沒有更多什麽要救贖她們的哲學意味。

所以愛上青玉也成了一件順水推舟之事,青玉的溫存不僅體現在她舌尖印在他頸脖之時,她還會在上門服務前多打包一份咖喱魚丸,青玉會主動提起《榴蓮飄飄》,並說自己雖然不會像秦海璐唱京劇但唱歌可是很好聽,青玉還願意在下雨天找Cos社團租來《花魁》裏的和服,點絳紅唇,搖搖扇面,學伶人唱那“這人間苦什麽,怕不能遇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