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中人

晏齊說:“第四次夢到他,醒來後,我覺得自己完了。”

晏齊是我的閨密,大學時期相處得很好,直到現在,我們仍無話不談。

晏齊是那種女人,像水草,男人靠近她就像踏進濕地。她的嘴唇和胸脯像濕地一樣綿軟,男人很快就能陷進去,水草招搖幾下,便是死一般的靜默。也像黑洞,男人征服她的過程就像開著飛船挺進黑洞,一陣流星火雨,黑洞裏的男人被螺旋狀撕裂,最後只剩下質量、電荷、角動量。

當她這麽給我發微信的時候,我一開始是不相信的。

有一些女人天生就會發光,先照亮了好男人的心房,他們看到她,心裏躁動而渴望;又像佛光普度壞男人的肉身,他們經過她,心裏不再躁動不安。但他們都不明白一點,這光輝太過炙熱,最後總會傷人。晏齊就是這樣的一個女人。

我明白晏齊只是偏執,對於她不喜歡的男人,她很冷漠,可一旦愛上,最後往往被灼傷的都是自己。

這麽多年過去了,自從被與她長跑七年的男友劈腿後,再沒聽她說起她愛上了誰。

後來我見到了晏齊口中的“他”,張申,是個微博段子手,主要發些情感小文和搞笑段子。那一次吃飯,張申帶了他的兄弟石頭過去,石頭卻看上了晏齊。那一晚張申沒有主動提出要送晏齊回家,自己搭車先走了,倒是石頭堅持要送晏齊,晏齊拒絕的時候,我看到她的臉色像北京的霧霾天。

晏齊偷偷發微信給我:“去我家裏坐坐吧。”

我說好。

到家後,晏齊告訴我,我現在正坐著的休閑布藝沙發,正是張申曾經借宿睡過的地方,現在他馬上要搬進來了。

我驚得彈起來,問:“這麽快?你們是在一起了嗎?”

晏齊遞給我一杯她調制的莫吉托,一屁股窩進沙發裏:“只是合租,他的租處房子漏水,房東追責把他趕出來了,他在這裏借宿了一段時間。這期間我翻看了他的全部微博內容,從段子到雞湯文,我癡迷得不行,就讓他考慮搬進來過渡一下,之後我就開始頻繁夢到他。”

第一次夢到他的時候,有些恍恍惚惚,身體就像一條章魚正吸附著遊輪前行。夢中他的臉是深海航燈,明了,又滅下去。

到現在已經夢到大概七次了吧,中間有幾次記不太清了,總之他很冷漠,像一個沒有心的男人。

我問她:“他喜歡你嗎?”

晏齊笑了:“現在他準備搬進來了,機會很大呀。”

後來,晏齊沒有再說夢的事情,估計是忙了起來。晏齊是一名插畫師,看她的朋友圈狀態,好像正在忙一個大型項目——在武漢做室內插畫設計。晏齊身著職業工裝吃著熱幹面的自拍,笑起來異常甜美,我突然想到上一次吃飯時,張申好像說他是武漢人。不知道他倆是否正在一起。

看見晏齊很多條朋友圈都在分享這個城市的點點滴滴,我覺得她對武漢發自心底的熱愛,可能有更深層次的關系,也許是因為張申。

又過了一段時間,晏齊開始和我匯報,說張申回家探親,順便帶她回了家並住在客房裏;張申帶她去了黃鶴樓看落日;張申又帶她去江灘放孔明燈;張申還帶她去了他叔叔開的五金店鋪裏做客。這一切,看起來仿佛都很水到渠成。

“今晚我要見他的兄弟啦。”晏齊有一天晚上給我發了這麽一條語音。

“好好把握啊,他的哥們喜歡你的話,你勝算就會很大。”我說。

晏齊沒有回我。第二天中午的時候,我看見她發了一條朋友圈:這是我目前走過的最艱難的路。配了一張綠蔭小道的照片。

直到她回北京,我再在她家裏聚會時,她才幽幽地說明,那晚和張申的兄弟們喝得很嗨,石頭也在,可是到了後來她喝大了,石頭和另一個兄弟說要給晏齊開個房休息,張申說好啊,擡擡手就走了。護送她去酒店的路上,石頭有些毛手毛腳。

“如果他不喜歡我,為什麽要帶我回家?如果他喜歡我,又為什麽會把我拱手送給兄弟?第二天我醒過來,發現我的包被他帶回了家,我身無分文,妝是花的,臉上有淚痕,我應該是哭過了,你知道嗎?我從酒店走回他家,足足用了一個小時。”晏齊說這些時,淚水一直在眼眶打轉。

“你問過他這是為什麽嗎?”

“我沒有問他喜歡不喜歡我,我開不了口,我以為他懂的。他只是說,帶我回家住是招待朋友罷了。”

晏齊返身走回客廳的茶幾,收了收上面的插畫。我無意中瞟了一眼,有一頁紙的最上面寫著“Dream 12”。

再聽聞晏齊去武漢,是因為張申的媽媽病了,正逢晏齊休假,她便自告奮勇前去照顧,張申也沒拒絕。晏齊托我每周去他們的合租房裏請阿姨打掃房間,我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