搖滾老媽

虎子人如其名,說話非常虎,是我在雲南的玩樂隊的好朋友。虎子有個自己的朋克樂隊,名叫螞蚱,他是主唱兼吉他手,他一頭卷卷的頭發,胡子拉碴,唱起歌來搖頭晃腦。

虎子最愛秀自己身上的傷疤,並且引以為豪,尤其是胸口那一斜30厘米的刀疤和手腕上一連串的煙頭疤。虎子秀疤多半都在酒後,唰地一下把上衣脫了,對著朋友、新結識的姑娘,狂吹疤痕的來歷,那些編造的故事我和樂隊的鼓手包江都爛熟於心,完全能倒背如流。

一次酒吧演出前,虎子灌了點酒,上台就把衣服脫了。台下一片起哄,有個女觀眾大吼:哎喲,好爺們啊,為了哪個姑娘啊?虎子雙手搓麥,說:這是一個很深沉的故事,往事不要再提,但我隱約預測到,我下一條疤,一定是為了你。

我做了個嘔吐的表情,台上的包江也給了我一個幹嘔的回應。

包江和我對這個再清楚不過了,胸口的刀疤是虎子小時候出車禍時落下的,很長一截,看起來和刀疤無異,而煙頭疤明明是他叛逆期時學抽煙裝酷燙下的,虎子偏偏把它們包裝成可歌可泣的愛情故事,和女粉打嘴炮。虎子曾對我們說,疤痕呢,就是一個男人的勛章,一條疤一種味道,我們要好好利用,爭取變廢為寶。一次

在大排档,虎子帶樂隊朋友擼串,左右是另外兩桌喝大的人,由於上菜太慢爭論起上菜的順序,大吵大鬧,老板怎麽安撫也沒用,推搡間老板的一只鞋子飛過來,直直插在虎子的盤子裏。虎子

悠悠站起來,把T恤撕了說:“你們要打就出去打,別影響人家一小本生意,你們打架,拖人家下水幹嗎?出去得說好,男人靠拳頭說話,拳頭夠硬就往死裏打,不死一個,白瞎你們搶飯吃。看見我這條疤了嗎,上回打架也在這兒,走啊!真牛逼是要見血的,站著幹嗎,都他媽出去砍啊!”話音

剛落,虎子抄起一個空啤酒瓶,往桌上一磕,碎酒瓶子碴紮進手裏了,虎子撥開我們的關心查看,一言不發。兩桌人立馬慫了,交了錢隨後遁走。

老板娘送來一大把肉串表示慰問和感謝。老板接過肉串,遞給虎子感激涕零地說:“謝謝你了哥們,那兩撥人今天喝得太大了,我就怕他們在店裏面打啊。”

抹了一把頭上的汗,虎子指了指受傷的左手說:“我剛才演得好嗎?我唬到你們沒有?其實我嚇死了哈哈哈哈……”

虎子伸出右手,顫巍巍地掐了一把包江,包江大叫:你幹嗎?痛啊!

“我痛!那個,老板你別客氣,你這兒有紗布嗎,哇哇哇痛死我啦!”

虎子的刀疤有很多個版本的故事,這還不是最誇張的一次。我曾經好奇地問過虎子,你這刀疤陪你出生入死的,不是為了情兒和對她不好的男友血戰,就是為了欠債的兄弟逼退高利貸,你到底拿這樣的鬼話騙了多少女人啊?

哈哈哈哈!虎子大笑四聲,一臉嚴肅地跟我說:我說沒有,你信嗎?撲過來的姑娘吧,大都是覺得搞音樂很帥的姑娘,跟她們打打嘴炮,我覺得自己很年輕很有魅力。我心裏就只有兩個女人,除此之外我專心搞音樂就行,偶爾看看別的姑娘,每一個姑娘的紅唇和大腿,啊,都是朋克精神啊。

我直呸他:嘖嘖嘖,臭流氓,不打嘴炮你會死嗎?

虎子說的兩個女人,一個是小樂,成都人,是虎子的女朋友,也是初戀,兩人從大學時就在一起,到現在已經八年了。

另外一個,是虎子的母親,50出頭,行事風風火火的,我們都叫她虎子媽。虎子媽多年前喪夫,再也沒嫁,喪夫之時又正逢下崗,全憑擺地攤賣花裙子,一把屎一把尿把虎子拉扯大。虎子媽後來跑過出租,開過服裝店,還經營過藥店,得以把虎子的大學供完。直到現在,虎子媽還是虎子樂隊的夥食供應商,沒事就送來很豐富的飯菜,我們都很喜歡她。

虎子媽長得很俏麗,個子嬌小卻舞跳得很好,上了年紀後,最大的心願就是能成為鎮上廣場舞大媽中的一霸。我們都見過虎子媽跳舞,她威風凜凜地領舞,手法和腳步堅定有力,小粗高跟鞋在地上踢得嗒嗒響。

去年5月初,我們去排練室,恰好路過廣場,虎子媽早早到了,正在布置現場。

她見我們來了,沖虎子和包江大叫:喂,你們兩個,快拿樂器來給我伴奏呀。

包江用胳膊肘捅捅虎子的胳膊,說:你媽精氣神不錯啊,壯得跟頭牛似的。

虎子掄起一個巴掌作勢要打他,虎子媽說:你最近在胡鬧些啥,寫了什麽歌?給媽唱一個。

包江搶過譜單遞給虎子媽,包江說:牛媽,哦不,虎媽,這是虎子最近寫的一首新歌,叫《一輩子》,阿姨請過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