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戀

柏樹現在有些後悔,他突然覺得自己好蠢,第一次召妓就在家裏?

大概是習慣一個人工作了,柏樹一開始召妓上門時十分放松,並不認為會有問題。柏樹的主要工作是根據顧客在互聯網上下的單,上門為顧客提供按摩服務,每到顧客家裏,便會從他的簡易背包裏拿出白大褂、白帽子穿戴好,然後戴上口罩,再擺上一個豆腐塊那麽大的計時器,滴一聲之後,柏樹會招呼客人坐在方便服務的椅子上,或者沿沙發邊緣或床邊躺下,選擇什麽地方,得看客人點單的內容是全身理療還是頭頸肩頸按摩。

如今經濟形勢不太好,就業形勢也不樂觀,於是從老家醫院離職來到這座城市以後,柏樹很少休息,每天的班都排得很滿。也因為他的手藝太好,剛掛靠在這家按摩服務軟件公司,訂單就像雪花一樣飄來,越來越多,柏樹逐漸有了一些熟客,其中有一個是做電影編劇的。他便是讓柏樹這一次召妓的始作俑者,倒不是他告訴了柏樹召妓的電話,而是有次他拜托柏樹在服務結束後順便把他家裏的垃圾傳單帶走。

所謂的召妓卡片,其實就是印著女人照片的小卡片,夾雜在那些售賣樓盤、在線教育、家政服務、私廚烹飪的傳單中,柏樹站在客人樓下小區的垃圾桶旁扔掉了其他卡片,從召妓卡片裏選了一個照片看上去最清純的,揣進了兜。

讓柏樹下定決心召妓還是因為那個熟客。由於熟客長期伏案寫劇本,所以頸椎氣血瘀滯,每逢交稿、改稿之日,柏樹的按摩技法仿佛就成了他的救星,時間長了兩人少不了聊上兩句。某次上門,熟客問他有沒有看過一部電影《推拿》,講的是盲人按摩師這個人群的喜怒哀樂。除了光怪陸離的色調、晃動不停的鏡頭,生活在盲人按摩中心的人們對生命和健全的認識,讓柏樹印象最深的還是盲人按摩師小馬和發廊小姐小蠻之間的那種情愫。柏樹想到他還留著一張小卡片,於是趁著好不容易休息的一天,他給卡片上的電話號碼發了一條帶有自己租住地址的短信。

好的,全套698元,馬上。短信是這麽回復的。柏樹開始後悔了,再次打開短信看,然而手機屏幕上的內容絲毫沒有緩解柏樹的焦慮。在屋裏反復踱了十幾步後,柏樹決定打開冰箱,他此刻無比需要捧起他最愛的水果——一塊很大的榴蓮,大口咀嚼,以榴蓮獨有的濃郁芬芳壓抑住腦袋裏的胡思亂想。

萬一她長得和圖片相去甚遠,遠得十分離譜,拒絕她會不會有損女人的自尊心?如果不拒絕,硬著頭皮進行也不是未嘗不可,只是整個過程的愉悅程度會大打折扣。當然也存在整件事是一個陷阱的可能,女人一開始會撒嬌要求洗澡,然後趁他不注意翻出他的錢包、手表、筆記本從家裏溜走;或者女人先去洗澡,再半途殺出一幫人倒喊捉奸趁機敲詐……

雖說如今人們對像柏樹那種上門按摩的需求量越來越大了,也感覺到很安全,顧客對按摩服務態度越來越開明,也很容易接受按摩師上門提供服務,可終究召妓和按摩完全是兩個性質的服務,柏樹如今才反應過來。

榴蓮還沒吃完,門外就有輕微跺腳的聲音——房門的貓眼壞了。柏樹放下榴蓮,沒有一絲猶豫就打開了門。就好像亂七八糟的猜忌是火藥,柏樹是子彈,跺腳聲是扳機,跺腳聲響起後,子彈殼內的火藥燃燒,產生膨脹氣體,然後將柏樹射了出去。門打開了,女人雖沒有照片上那麽美,但另有一種怎麽也說不清楚的味道。

柏樹有點開心,女人是他喜歡的那個樣子,但不能因此就放松警惕。他佯裝成是個召妓很多次的老手,用很大方的語氣招呼女人不要客氣,並邀請她和他一起洗澡。女人毫不扭捏,脫了衣服後,反過來幫他褪了褲子,女人用肥皂打得滿手泡沫,搓揉柏樹的後背。柏樹本想站著享受一番,但他是個心地善良的人,又畢竟是第一次,只好蹲下來隨便按擦了幾下女人雪白的腿肚子和曲線優美的腰肢。

女人不太講話,只說自己叫甜甜,25歲,別的再沒了,除了偶爾不得不和柏樹視線交集時會露出的那種諂媚的笑。這種笑他見過,電影《軍中樂園》劇照中陳意涵飾演的妓女阿嬌也是這麽笑的,這是他在編劇熟客那裏看到的。為了打破尷尬,柏樹告訴女人,通過他剛剛稍微給她捏的兩下腿,能感覺到她宮寒嚴重,來大姨媽時會很痛,痛起來會忍不住想吃芬必得,而他建議她最好不要吃。

做愛的時候女人很是瘋狂,只是這種瘋狂嫻熟得讓人在愉悅過後立馬意識到是出於慣性。但即使明白這點,柏樹還是很爽,他依舊在女人的胳脯、腿肚子和腰肢上吻個不停,像雨點落在上面。不管這個女人到底是真的不愛說話還是出於麻木而寡言少語,他決定獻出他認為的第一次該有的溫柔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