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速之客(第2/8頁)

“有什麽關系呢?奴婢多嘴說一句,老爺可是皇上面前的紅人呢。皇上待他們那些武將們又相當親厚,縱著、容著,倒像是生怕皇宮規矩拘束了他們。剛剛奴婢瞧得真切,酒剛過一巡,皇上就笑容滿面地退席了,還不是想讓那幾位盡興些。”

紅豆放下簾子,美滋滋地說著。看得出,她心裏多少有些對新皇的喜愛和稱頌。

如果君臣和睦,滿朝齊心,留下來或許會讓爹爹一展抱負;如果像這樣的日子能夠一直下去,留下來,也說不定是件好事。只是誰也不知道,會不會有這樣的如果。

夜色愈加深沉,宮中的晚宴鬧了一宿,朱明月有些倦,靠著軟席靜靜地眯了一會兒。車內的布置十分舒適,鋪陳著柔軟綢緞,連包角都用緞子裹上,窗幔落底,擋得車內既豐實又暖和。沁涼的夜風順著簾幔吹進來,繚繞過檀香雲腿桌上燃著的熏籠,淡淡的朗月香氣。

達達的馬蹄聲,在安靜的街道上顯得很清晰。

回到城西府邸,還有很長的一段路。或許該換一個住處,否則爹爹每日上朝,子夜就要從府中走。春冬短暫,卻晝短夜長,換一座離宮城近些的,還能省些路程。

思緒輾轉間,車身突然狠狠地顛簸了一下。

行駛中的馬車忽然被勒住韁繩,朱明月也跟著突如其來的震動一顛,肩膀撞在車窗的包角上。

“前方是何人,還不速速閃開!”

外面同時傳來紅豆的呵斥聲。朱明月睜開眼睛,卻沒動地方——這個時辰,又這種地方,居然會有人阻攔。

“在、在下冒昧,敢問車裏的是哪個府的小姐?在下、在下……”

那擋在前面的人結結巴巴,聲音卻是軟的,太急切還有些窘迫,明顯是南蠻之地的口音,顯得書卷氣十足。

“放肆!”

紅豆一聲嬌斥,打斷他的話:“哪裏來的不怕死的潑皮。你可知我家小姐是何人,膽敢半路阻攔!還想活命的話,立刻離開!”

“在、在下……”

那人囁嚅了好半晌,似是膽怯,硬著頭皮道:“在下著實冒昧,更深知深夜拜訪一位閨秀,於理不合。但禮莫大於親,在下的確有要事,希望車內的小姐無論如何予以一見!”

他最後那句話,提高了嗓音,顯然是沖著車裏面喊的。

但她自然不會見他。

紅豆皺起眉,扭頭瞅了瞅身後那道簾子,沒有任何回音,也就明白了自家小姐的意思。朝身邊的小廝使了個眼色,那小廝會意,狠狠揚起了鞭子,“駕——”

馬匹不堪疼痛,嘶鳴一聲,撒開四蹄就帶著車子奔了出去。

“等一下。小姐,請容在下一言!”

那人抻著脖子大喊。然而駕馭之人只道了句“滾開”,馬車就直接越過了他,不耐煩地絕塵而去。

那男子情急之下,拔腿跟在馬車的後面,在街上追。

紅豆暗罵一聲“混蛋”,連聲催促小廝“快點兒”,意圖盡快甩掉後面的人。

現在車上除了侍婢就是車夫,連個侍衛都沒有。誰能想到京城天子腳下,居然會有不長眼的來沖撞!紅豆又萬分慶幸府裏來了輛馬車在宮門口接人,要是還坐轎子,指不定要被纏上了。

“等一下,小姐,在下的確有緊要之事要說!”

“請等一下,等一下!”

後面那人,仍在追。

鍥而不舍。

小廝也急了,揮舞著鞭子,狠狠地往馬匹身上抽打。

原以為一個文弱之人,跑過一段也應該跑不動了。卻想不到他腳程不慢,饒是馬車疾馳,也沒落下多少!那一聲聲的“小姐”就響在後面,格外刺耳,換做白日裏,說不定要引來多少人來看熱鬧。不僅是紅豆,就連趕車的小廝都分外惱火。

“停車。”

一道清淡的聲音,從簾子裏面傳來。

小廝拉緊韁繩,“籲”了一聲,跑得直喘氣的馬匹停駐了馬蹄。

後面那人也追得上氣不接下氣,眼見馬車停下來,也不追了,弓著腰,在馬車後“呼哧呼哧”喘著粗氣。

簾幔,徐徐地被掀開。

清澈的月色下,少女一張雪玉般的臉頰,水漾黑眸,瞳色深深,正一瞬不瞬地望著他。此刻卸了配飾,不比宮筵時的雍雅華麗,卻自有一股風流綽約,銀簪玉佩,更襯得墨發柔順如瀑;眸似點漆,額間一枚純銀的華勝,熠熠閃爍。

傾國佳人,遺世獨立。

“小姐。”

“小姐。”

車夫和婢女紅豆都朝著她恭敬地俯首,卑微地退到一側。

按照規矩禮數,在沒有親族長輩陪同的情況下,高門出身的女眷絕不能與陌生男子會面,尤其還是雲英未嫁的閨閣千金。但朱明月不僅讓車停了下來,更親自掀開了車簾。

那莽撞的男子早已看傻了,也不知是被少女的容顏所攝,還是其他原因,半張著嘴,好半晌才囁嚅著道:“珠兒,你是、是珠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