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速之客(第3/8頁)

紅豆聽他喚自家小姐的閨名,不免厲聲呵斥道:“真是膽大包天的登徒子!你究竟是何人,膽敢阻攔國公府的馬車?”

男子一直盯著車內的少女,沒移開視線,更沒注意紅豆說了些什麽。直到紅豆大聲地怒喝,他才感到失禮而面頰臊得通紅,拱手相揖,朝著主仆二人深深地彎下腰。

“在下姓沈。深夜冒昧打擾小姐實在、實在是無禮至極……但事出突然,因小姐與舍妹沈明珠太像太像,沈某思親心切,情急之下才拼命追了上來。只為問一句,小姐可是應天府的人嗎?卻是何處府上的?”

原來是沈明珠,不是朱明珠。

紅豆頃刻松了口氣,她就覺著此人面生,不像是小姐年幼時候的舊識,剛想辯解一句,就被朱明月攔住了。

“小女不姓沈,也不叫明珠。”

她啟唇,聲音仿佛沁了冰霜的春水。

男子怔了怔,卻以為她未直接回答就是默認了,咬牙緊繃的臉憋得更紅,“敢問小姐,是否年方十四,戊辰年生人?”

很無禮的問話,朱明月卻未以為忤,輕輕頷首,“沒錯。”

“那小姐是否……剛剛才到京師?可曾到過蘇州府的嘉定城?”

一句話落地,宛若閃電乍起,讓紅豆的眼睛裏陡然生出防備和驚疑,下意識地望向自家小姐。

“沒錯。”

朱明月眯起眼道。

“那你、你果真是我的妹妹,不是嗎?”

男子立刻變得激動異常,聲音發顫,連肩膀都開始顫抖起來,“如果小姐是朝中任何官員的家眷……不可能是剛進京,對不對?且據沈某所知,那些北軍的家眷都還在趕來的路上,就更不可能了……而小姐能獲準出席宮筵,便一定就是珠兒,我沈家遺失多年的女兒……”

始終面色凝沉的朱明月,此刻才松開眉梢,同時將方才那一刻生出的殺心,兀自按捺下,“這麽說,公子是尋親而來?”她略微搖頭,“那公子真的是認錯人了,小女乃京城人士,與走失的令妹並無半點瓜葛。”

既不是建文時期的宮裏人,她也沒有必要耽誤工夫。幾乎是同一時間,朱明月就要放下車簾,吩咐車夫繼續上路,這時就聽那男子急切地說道:

“不會錯的!珠兒的五官模樣生得與小姐極為相似,尤其眼角的一顆淚痣,如小姐右眼上的一模一樣!還有剛剛宮筵之上,沈某一直都在注意小姐的方向,雖然看不清楚,但小姐始終跟那不要臉的僧人坐在一起,不是珠兒還能是誰?”他越說聲音越低,越有悲意,“只是沈某不明白,為何一個沒有品階的姑娘,能被獲準坐在公主席上?”

沈姓男子說罷,紅豆徹底被繞迷糊了。

不要臉的僧人?

難道是在說姚廣孝,姚公?除了他,她可不記得誰還敢堂而皇之地坐在西側殿的女眷席;更何況滿朝文武,唯有他一個是出家人。面前男子一副庶士巾服的打扮,卻不像是功名在身,怎麽獲準進宮伴宴的呢?

紅豆迷惑地看向自家小姐。

“公子是說,令妹一直跟道衍法師在一處?”

朱明月看著面前的男子。

沈姓男子咬了咬牙,含恨點頭:“已經五年了。當初舍妹在蘇州府的嘉定城與家人失散,一別就是整整五載。這些年來任憑我沈家族人遍尋也無下落,想不到,居然是被那死和尚給養在了身邊!”

“這說的真是姚公啊!”紅豆驚詫道。

沈姓男子面露悲憤,冷哼道:“如今他是禦前第一功臣,又有官僧隨侍左右,自是高人一等,便是胡作非為也不會有人幹涉!”

紅豆不禁與自家小姐對視了一眼。這番聽下來,兩人很難不想到那日城南妝鋪外,姚廣孝親自帶著官僧捉拿過一個姑娘。那般顏色,的確是相當出眾的,讓人一見難忘。巧的是與朱明月年紀相仿,在她的右眼角,倒是也有一顆淚痣,嫣紅色,淒淒然,宛若是顫巍巍的血滴。

沈家,明珠;

五年。

蘇州府的嘉定城。

天底下,真有此等巧合之事嗎?

朱明月聽到跟姚廣孝有關聯的事,下意識就要回避,於是道:“小女再說一遍,小女並非沈公子要找的人。且小女的祖籍是徽州府,自小長在北平,根本不認得沈姓族人,沈公子無需再費唇舌。”

說罷,她就示意紅豆趕他走。

沈姓男子卻仍然堅持,不敢再靠近,更不敢上前來拉她,就是阻攔著道路死活不肯走。紅豆也有些急了,唯恐這麽下去會出亂子,索性一把搶過小廝手裏面的馬鞭——

“瞧這位公子一副斯文模樣,恁地聽不懂話!我家小姐是好脾氣,奴婢卻不能不護主,這鞭子不長眼睛,奴婢勸公子一句,趕緊讓開!”

“這位姑娘好生不通情理。沈某費盡千辛萬苦尋到舍妹,不說清楚,如何能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