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速之客(第5/8頁)

朱明月的眼底彌漫出慍意,直直對上男子一雙輕蔑含嘲的眼睛。莫說是京城街道,就算是皇宮大內,還從未有人膽敢對她這麽說話!是欺負她一介女子,身單力孤嗎?

袖中的手攥緊了一塊小牌,就待她要拿出來時,身後忽然有一男音響起:

“珠兒?”

那嗓音很動聽,帶著春風化雨的和煦。朱明月下意識地回頭,見到了一張熟悉的面孔。

“文弼?”

那和風霽月的男子,一身青墨錦緞的便服,身側也只帶著個小廝。沒騎馬,也沒坐轎子,踏月信步而來,宛如春風拂柳晴光微瀾,恍然間給人以無限的安定和溫暖。

他走到朱明月的身側,頎長的身軀壓下一片陰翳,“沒事吧?”

時隔多年未見,面前之人她幾乎有些不認得了。兒時記憶中那溫潤朗朗的模樣,是身量初成的小小少年,而今褪去了稚嫩青澀,五官卓然,眉宇間多了歷練和睿智,倒是愈加俊逸出塵了。

居然在這裏遇見他。

朱明月搖了搖頭,表示自己沒事。張輔朝她安慰地一笑,然後很自然地站在她身前,阻隔住其他人的視線。

“信安伯?”

男子也認出了來人,眼睛不由得眯起。

張輔微微一笑,儒雅而禮貌道:“黔寧王不在雲南藩邸,何時來到了京城?”

這個時候,紅豆瞧見有人出面解圍,不由得欣喜地喊了一嗓子,“公子爺來了便好了。那兩個人,想要欺負小姐呢!”

紅豆在朱明月的身邊伺候多年,對他很有些印象——亦是名將之後,靖難第一功臣、榮國公的長子;其父戰死疆場後,承襲父位,現被封為信安伯。洪武二十九年,年僅七歲的小姐來應天府的時候,就是跟這位公子一處讀書受教、嬉戲玩耍。

說起來,算是小姐的青梅竹馬呢。

張輔溫和地看了紅豆一眼,道:“放心,有我在,誰也欺負不了你家小姐。”

謙謙君子,溫潤如玉,自成一股柔和的潤朗。那話也不知是對紅豆說,還是說給身後的朱明月聽,紅豆卻因那好看的男子、好看的笑容,飛紅了臉頰。

策馬而來的男子漠然看著幾人的言談,薄唇輕抿,冷哼著淡聲道:“這次皇宮設筵,本王自然是奉旨進京。怎麽,信安伯沒接到進宮伴宴的聖旨?”

張輔道:“下官也接到了。許是坐的位置不同,竟沒注意到王爺……那王爺這是剛從宮裏出來,還是?”

“本王來尋人,”男子說罷,目光轉向他身後的少女,“但正好撞見有人仗恃行兇。”

張輔詫異了一下,他不知細情,但見對方顯然來者不善,不由道:“這其間定是有什麽誤會,黔寧王久居藩鎮,對京城裏的宵禁不甚了解,眼下夜色已晚,不如就此散去,免得待會兒引來巡城禦史,徒增不必要的麻煩。”

男子冷冷笑道:“剛剛她的丫鬟要拿鞭子打人的時候,怎麽沒見有巡城禦史出來?莫非這宵禁,對京城人士有特赦?”

張輔聞言更驚。

朱明月卻不免惱怒,暗忖此人真是不識擡舉,深更半夜在這裏胡攪蠻纏。這時,就見那始終站在一側的沈姓男子忽然上前,朝著張輔揖了一個禮,“不知是信安伯府的張小伯爺,多有失禮。既已到了宵禁時分,吾等不便再做逗留,這便……告辭了。”

男子不悅地皺眉,還想再說什麽,沈姓男子使勁拉著他的胳膊,朝著他一個勁搖頭。

“即使如此,文弼也不遠送,他日定登門拜訪。”

張輔禮貌地朝著那沈姓男子回禮。

男子冷哼了一聲,甩起袍裾,起身就上了馬。沈姓男子又是連連告罪,扭過頭,卻是依依不舍地看著張輔身後的朱明月,三步一回頭。

等那兩個人離開,紅豆才如釋重負,搖頭道:“真是的,瞧他們是什麽態度!多虧了公子呢,要不奴婢跟小姐可要吃大虧了。”

“可也不看看是誰的家眷。真是向天借的膽子。”紅豆撅著嘴,又嘟囔了一句。

張輔笑著看了她一眼,轉過身,面朝著身前的少女,“沒嚇著吧。”

朱明月道:“多謝你。”

“別客氣。多年未見,要不是這輛國公府的馬車,險些認不出你來。我聽說你一直在蘇州養病,可有好些?回到京師又怎會跟他碰上?”

朱明月聽他說完,不由一笑。

張輔也反應出自己的無狀,撓頭微笑著道:“瞧我,問了這麽多,也不知讓你回答哪一個好。太晚了,我送你回去。”

未等朱明月回答,那廂,紅豆歡喜地說道:“那便太好了呢!誰知道那兩個人走到半路上,會不會趁著公子離開,再折返回來找麻煩。”

朱明月一想也對,於是抱歉地看著他,道了聲“勞煩”。

馬車載了幾個人,繼續往城西走。駕車的小廝因車上有了依仗,比方才慢了幾分。馬蹄聲和車駕碾過的軲轆聲,顯得深夜裏的街道愈加寂靜,兩側的窗簾一掀一掀的,偶爾還能瞧見街上店鋪中亮著的點點燈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