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退兩難(第3/13頁)

“遷——都!”朱能眼睛瞪圓了,愕然道,“你是說,皇上有意把整個都城都遷過去?”

這可是大事!滿朝文武想都未曾想過!

朱明月道:“早前宮中的德興太監來府上時,無意中提到皇上這段時間噩夢連連,哪怕是夙夜處理政務,也不願意在寢宮裏安歇。這麽巧,李尚書就提出了‘定都’的建議,而皇上不假思索就答應了。爹爹不覺得這很奇怪?”

那李尚書也不知是摸準了皇上的喜好,還是根本就被暗中授意,特意挑了個恰當的時候將此事提出來。皇上當即將那道“定都”的旨意發出去,算是對群臣的試探,也是一種鋪墊;而今北方布防空虛,又逢蒙古騎兵來犯,正好到了付諸實行的大好時機。

“從皇上的種種態度來看,他喜歡北平更甚於應天府,但是就算有心將都城搬過去,涉及祖制,又將耗費數年之功,不是那麽輕易能去做的。現在卻不同了,北平的防務牽扯到朝廷安危,且是皇上自己結的死疙瘩,不能指責,不能深究,又想要徹底根治,不如用一個三全齊美的辦法。”

“什麽三全齊美的辦法?”

朱能問完,自己就先恍然一怔,“你是說遷都?”

朱明月點點頭,“一旦將都城遷至北平,重新回到燕軍駐守之地,既能根治北方的隱患,又給了皇上一個台階,並在一定意義上使得‘永樂’年號真正成為正統,解決了皇上心有所想、口卻難開的事,難道不是三全齊美?”

此時此刻,皇上也許正等著一個人,將這個提議說出來。

“這倒的確是……是個好辦法……”

朱能被說動了,有些激動,又有些踟躕,很多之前從未想過的、沒留意過的事情,他開始在心裏仔細地琢磨。但他又覺得滿腹忐忑、心事重重,“這可是大事。大事,需要慎之又慎……”朱能摩挲著那道奏本,喃喃說道。

是大事。

但皇上早就想好了,何時做、怎麽做,只是時間問題。

“月兒,你是如何想到這些的?”

朱能看著她,有寵愛也有贊嘆,說罷,又兀自道:“你瞧爹,差點忘了,我閨女原就是禦前掌席,論資歷,比起那些書吏來不知強出多少!”

朱明月道:“女兒哪有什麽資歷。這事也並非只有女兒能想到,禦門前的朝臣們一向最懂得揣摩聖意,怕是早也想到了。只不過這差事最終落在爹爹頭上,爹爹怕是要當那先出頭的椽子了。”

還有一個原因,朱明月沒說。

天底下最出類拔萃的一群人,其實都集中在廟堂。帝都易主之後,那些治國之才不是被株連,就是心灰意冷地出仕,現今圍繞在皇上身邊的舊部,再有能耐,一人也無法當百人用。百廢待興,能臣缺乏,否則刑部掌印也不會推到爹爹的手上。

像這種彎彎繞的事,原北軍並不在行,姚廣孝能想到,但他身份特殊,沒有立場去提。歸順的建文舊臣們想到了,卻也不會說,他們所有人的家大多在應天府,在富庶溫暖的江南,誰願意有朝一日突然遷至北平那種苦寒之地!

朱明月能預料到,一旦爹爹將這個想法在朝堂上提出來,會引起怎樣的波瀾。

朱能不知朱明月的千回百轉,砸了咂嘴,無比豪情地道:“國公府有今日,皆賴天恩庇佑,舍身圖報,舍我其誰!”

說到此,又笑著道:“前段時間你還說想回北平,現在不想回也得回了,正好借著了這個機會。”

朱明月不由得苦笑,她哪裏是那意思。

離開衙署,已是黃昏時分。

從通政司穿出來,出了內皇城,走到長安街西大街上,很多酒肆和作坊都開始打烊了。走街串巷的小販挑著扁擔回家,剩下那些擺著的小攤,要趕在夜市來臨、宵禁之前去城西。街道兩旁的房屋裏,漸漸升起了裊裊炊煙。

紅豆拎著食盒,一路撅著嘴,卻是老大不樂意。

“小姐,奴婢以為那些點心是做給老爺吃的。有幾道的手藝還是跟北平府裏過來的老廚娘學的,豈知被那些刑部官員給分食了個幹凈。”

“吳媽媽可是出了名的好手藝,居然肯教你。”

原北平府邸裏面的老人兒已經都過來了,長途跋涉,路上病的病,累倒的累倒,耽擱了很多時日,總算是一個不差地來了京城。舊府邸裏只留下一個老園丁看門。

若讓他們知道,皇上有意遷都,幾年以後很可能又要回北平,想必是要氣歪了鼻子。

紅豆笑著道:“吳媽媽說,小姐先是被接回老家,又一個人在蘇州府裏養病,那麽多年,奴婢一直陪在小姐身邊,她們是感激都來不及的。”

朱明月望向遠處夕陽溫暖的余暉,含笑未語。

隔日上朝,朱能就在廷議上當著文武百官的面,將“遷都”以守國門的提議報給了皇上。皇上聽罷,拿著那折子看了很久,從龍椅上站起來之後背著手踱步,來回來去地走了好久,半晌都沒表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