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馬互市(第2/15頁)

心照不宣。

此刻的江面上泛著淡淡的薄霧,少女佇立在平闊的江畔,纖薄的身姿,籮花裙裾隨風翩躚搖曳,任陽光白雲將她的周身鍍上一層金色。俊美倨傲的男子就站在她身側的不遠處,略微揚起的臉頰,下顎和薄唇勾勒出一道完美的弧線。

寒鳥在兩人的身邊沾水而過,又撲棱棱地飛向更遠處的江面,像是不願打擾這一對極為相配的男女。

在白石江的壩子邊上稍作休息,馬車啟程。繼續往西走,經過未經任何人工開鑿的曠野之地,再往西北就逐漸有了官道。衰草連天的道路盡頭是古舊的城垣,連接著新砌的高高的紅磚城墻、防禦工事甕城,曲靖府的府城即在眼前。

洪武二十年,朝廷下令在勝峰山下、交海之濱建造新府城,取代了那座遲暮衰老又遭戰爭嚴重破壞的石城,並召命當地官員在地方勸課農桑、撫民順業。而後洪武二十七年,朝廷又將曲靖府升為曲靖軍民府,府治仍在曲靖的老城南寧。

城門敞開,馬車停駐,在城垣下面一行迎接的隊伍已經久候多時。

鮮衣怒馬,寶鎧生輝,將士們脖領上的紅巾鮮艷如火,在風中招展成一面面耀眼的旗幟。排成並列三縱的是戎裝步兵,其後兩側是甲胄騎兵,兩道隊伍嚴陣肅整,矗立如山。打頭的大纛上一面青藍邊、正紅色旗幟,上繡一個碩大的“明”字。

朱明月被隨從扶著走下馬車,這時候,提著纓槍的英武校尉已經騎馬來到近前,單膝跪在地上,朗聲道:“末將恭迎來遲!”

隨著這聲恭迎,城門前的步兵立正,騎兵下馬。伴隨著甲胄撞擊引起鏗鏘之音,還有不斷高喝“恭迎王爺”的聲音,纓槍和劍戟撞地聲,一道道高亢而嘹亮的回響,在空曠的城垣下起伏不絕。軍營的雄渾威武之氣撲面而來。

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那一襲雪裳的俊麗男子身上。清朗風霧,掀起他的袍裾翻飛如雪浪,只見他越過馬車走到城垣下,在場的將士紛紛朝著他俯首,連戰馬也訓練有素地彎蹄低頭。隨著他止步,仿佛有風雷翻騰,威凜煞煞的軍營隊伍就這樣在他一個人的面前瞬間安靜下來。

這樣的場面,朱明月在京城校場中見過幾次。只是不似眼前這般,蒼山古城,少年將軍,僅是弱冠之年,就讓身經百戰的眾將士都臣服在其麾下。

在他的臉上仍有淡淡的倦色,卻擋不住眉目間的傲岸不凡。朱明月望著那道逆光而立的背影,一直到他也轉身朝著她回望過來,籠罩在烈烈陽光下的頎長身姿,雪緞錦袍宛如碧空中的純白流雲,映襯得脖頸上的紅巾鮮艷如火——兩人的目光越過陣前三軍,就這樣在空中交匯。

他是讓她過去。

是允許,也是命令。

倨傲如斯。

此情此景換成是任何一位女子,都很難不怦然心動。三軍陣前,無數的沐家軍在一同匍匐仰望,作為唯一在他視線之內的她,要麽就像一只蝴蝶般飛到他的跟前,要麽就矜持羞澀地等在原地——

朱明月綰起裙袂,在城垣內外的少女們既羨慕又嫉妒的目光中,朝著沐晟的方向走了過去。

垂墜的水色裙裾隨風翩然搖曳,亦如長安街初遇時,一個騎跨在馬上,一個佇立在馬前,互相對望,卻又彼此對抗時的模樣。片刻之後,沐晟先一步轉身朝著城垣裏走,朱明月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三軍將士有條不紊地行在其後,馬蹄踏處,步伐整齊劃一。

城垣外的很多百姓不住地朝這邊行注目禮。朱明月望著四周艷羨的眼光,低聲問:“王爺今年年方多少?”

沐晟手握在腰間的佩劍上,道:“過了年剛好弱冠,尚未婚配。誰若嫁給本王,就等同於坐擁整個雲南,也就是身後這些沐家軍的女主人。”

說罷,瞥了她一眼。

年紀輕輕就已經開府建制、拜將封侯,難怪跋扈恣肆,不將別人放在眼裏。

朱明月抿了抿唇,沒做聲跟了上去。

等行至城垣下,一行人倏爾停下了腳步。但見敞開的城門樓處,擡出來一頂平頂皂幔暖轎,穩穩地停在城門中央。

轎簾半遮,裏面隱隱可見一抹纖瘦的人影。轎旁是四名面色恭謹的兵士,頭帕短刀,均是彝家打扮。這樣停駐在威武肅穆的軍隊面前,像是出來迎軍的,又許是黔寧王府裏哪位得寵的夫人。

姍姍來遲。

直到隊伍在那頂轎子前止步,其中一個手執戶撒刀的彝族兵士將轎簾掀開。

瑩霜雕玉的手爐,裏面燃著清淡的茯苓香,被一雙白皙伶仃的手握著;純白的煙絲繚繞在修長分明的指骨間,經久不散。而手的主人就坐在交錯的光線裏。隨著轎簾的徐徐掀起,那一張過分蒼白、陰柔至極的容顏,含著一種盛極而凋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