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馬互市(第6/15頁)

她提起舊情,斥責他的翻臉不認人。

沐晟直直地看著她,長眸微斂,眸光比月光還清淡:“本王念著你的好,但這不代表你忘族棄宗、認賊作父的行徑沒有發生。而今你馬上要回沈家了,是不是應該想一想怎樣彌補自己的過錯,而不是事不關己,漠不關心。”

朱明月望著他好半晌,忽然被他一本正經的模樣逗樂了,冷笑道:“王爺是貴人多忘事吧。用不用小女提醒你一下,回來沈家非我所願。現在已然回來了,配不配做一個沈家人、怎麽做一個沈家人,就不再是王爺說了算。您還是留著那份好心吧!”

朱明月說罷,推開擋在前面的沐晟,提著燈籠轉身進府。

沐晟冷不防被她推得一個趔趄,剛好這時蕭顏從台階下走上來,從後面一把扶住了他。

“何必這麽對沈小姐。”

搖曳的燈籠在門口的地上投下淡淡的陰影。後者一直望著那道離去的倩影,靜默未語。

在門外茶商的吵鬧折騰中,天已經大亮了。

佩蓉跟著朱明月回到屋苑,一路上戰戰兢兢不敢吱聲,直到門扉從裏面闔上,才想起來還沒問是否要準備早膳。不由得隔著窗欞朝裏面問道:“小姐,你用不用再睡一下?”

裏面沒有任何回音。

半晌,就聽見像是嘆息般的聲音:“你自去吧,不用候著我。”

佩蓉喃喃地“嗯”了聲,踮著腳望了一眼,提著燈籠走了。

此刻若換成是紅豆,必定非要留下來陪她說話,或者端來各色糕點來哄她開懷。朱明月望著外面漸行漸遠的身影,淡淡地垂下眼簾。那個心思單純的姑娘被她留在了京城,當初她跟著自己在宮中五年,而今好不容易回歸簡單平淡的市井生活,將來再嫁一個平凡老實的丈夫,相夫教子,實在是個不錯的選擇。

就像她代替沈明珠來雲南,沈明珠本人卻在後宮柔儀殿的大佛堂中出家,從此青燈古佛,孤寂一生。此時此刻就算她受到再多的苛責和質疑,也無法彌補她對沈明珠的間接虧欠。

等府外面的吵鬧聲歸於平靜,街面上的小販又開始了一天的生意。原本堆滿了空貨車的府前街道上,瞬間就被清理幹凈,等到城南城北的鋪面開張,幾乎找不到任何茶商上門的痕跡。卻不知蕭顏是如何處理的。不過既為軍師,對於這些事應該是遊刃有余。

待蕭顏回府,才不過晌午剛過。

朱明月望著那道羸弱的纖細身影,不由得感嘆連沐晟這麽一個莽夫身邊,都有如此出類拔萃的人物相助,她爹爹執掌刑部,卻在長時間裏連個稱心的文書都找不到。

蕭顏回來時,走的仍是中苑;以至於讓坐在窗口看書的她,一眼望見。

“蕭軍師操勞了半日,不回去休息,就是來下棋的?”

蕭顏蒼白的臉上一抹柔光,“沈小姐還在生氣?”

“原來軍師是來說情的。”

朱明月將書翻過一頁。

熱茶已經燙過兩道,淡得幾乎沒有味道了,蕭顏才就著熱氣喝了一口。舉手投足間,每一個動作都優雅得可入畫,“王爺的秉性冷直,往往詞不達意、胸無芥蒂,在無意中傷了別人,又經常為自己的莽撞後悔,但說者無心。”

原本就蒼白得過分的虛弱面色,因勞頓而幾乎沒有血色。兩句話說完,不住地撫唇咳嗽。

“王爺代表黔寧王府多年來對沈家甚為照拂,而今更是收留小女在府上暫住,是以就算沒有蕭軍師的提醒,小女也懂得應該知恩圖報。”

對自己莽撞的行為後悔?

那姓沐的什麽時候在意過她的感受。恐怕他也不覺得自己是在傷人,一番話永遠說得理直氣壯、義正詞嚴。

朱明月擡了擡手,示意佩蓉將剛擺到桌案上的棋盤撤下去。

“看來小姐同樣在生蕭某的氣。”

清澈的目光落在棋盤上,修長白皙的手指取出一枚棋子,又放回那侍女手中托著的白玉棋碗裏。神態間自成貴氣,極盡優雅。單是這樣一個動作就讓佩蓉紅了臉,怔愣愣地站在原地,好半晌才反應過來端著棋盤下去。

朱明月闔上書冊,清淡地說道:“蕭軍師著實是過慮了。只因小女從不與人對弈——”說罷,視線落在他手中的綠釉茶盞上,“就如同軍師從不喝濃茶一樣。”

蕭顏擡起眼簾,詫異一向是他臉上的稀客,此時卻難掩喟嘆:“沈小姐真是觀察入微。”

其實像他這樣鐘靈毓秀般的人,只需輕輕勾起手指,就不知有多少女子前仆後繼、為其傾盡滿腔柔情;若能博他一笑,得他一顧,怕是將整顆芳心揉碎也甘之如飴。可這樣的男子卻因她的一句話,親自動手斟了一杯濃茶。

“但若能令小姐開懷,蕭某便改了習慣,權當是替王爺向小姐賠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