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江那氏(第3/25頁)

此刻若是落在祿弘銘的手裏,鞭刑、烙鐵,斷手斷腳。換做是沐晟也一樣,活罪難逃,生不如死。選擇了孫兆康,結果卻是一了百了。

地上的人捂著脖頸,兩只手都遮不住一道觸目驚心的血色淤痕,聲音嘶啞地道:“你是誰?”

朱明月靜靜地看著他:“我姓沈,是來幫你的。”

“幫我?”

“沒錯,我是來幫你的。但是我不喜歡浪費時間,更不喜歡聽廢話,所以你那套‘青天大老爺’的說辭,還是留給別人去聽吧。而這些衙差的脾氣都不太好,我希望你能夠乖乖聽話。”

張三眼眥欲裂,那些冤屈的、狡黠的、算計的表情盡數散去,沉下來的面目露出一抹兇狠,“我只是倒買倒賣,還罪不至死,你們對我動私刑不說,還把我吊起來往死裏整,現在反倒讓我聽話!”

朱明月淡淡地看著他:“孫知府平生最愛寶貝,你卻賣給他一堆贗品!上一次不僅是贗品,還是贓物。倒買倒賣,的確不算重罪,你卻犯了忌諱,更因此連累了孫知府。”

而後者在上當受騙之後,還忙不叠地將那件贓物當成寶貝要獻給黔寧王府,被抓了個正著。

“我能救你這一次,救不了你第二次。沐家軍護送馬幫去邊藏互市,路過東川府只是經停,不日便要啟程出發,能夠留給你的時間就更少。”

朱明月說完,張三眯起眼睛,“你是黔寧王府的人?”

“能在東川府的衙牢裏把你救下來,你不應該質疑我的身份。”

既是回答,又不算回答。這樣的說話方式,熟悉得讓張三心驚:“小姑娘說得可真輕巧,我怎麽知道你是不是孫兆康的人,還是其他什麽人派來故弄玄虛的。我自知是個要死的人,也沒那麽多心思陪你繞圈子。說吧,究竟想要幹什麽?”

放肆的言辭讓一旁的衙差瞪起眼,剛想去教訓他,卻被朱明月攔住,“我說過,我是來幫……”

話還沒說完,就被張三齜牙咧嘴地打斷:“我呸,就你這麽個沒長大的小丫頭片子,還想學人家裝神弄鬼、玩什麽威逼利誘的把戲。我告訴你,想要從我嘴裏打聽出那套白玉杯的來路,你想都不要想。你問死人去吧!”

到底是姑娘家,驕矜臉皮薄,被這麽駁面子指不定會尷尬地哭出來。李柱在旁邊小心翼翼地打量朱明月的臉色,生怕她下不來台哭鼻子。下一刻,卻見她擡起皓腕,不緊不慢地從籮袖中掏出一張絹帛。

薄薄的白絹,輕得似乎沒有分量。待舒展開來,居然是一副畫像:背光的角度,映襯得絹帛上面用素線勾勒的輪廓柔和而鮮活,一顰一笑都散發著淡淡的墨香。

也是在那一刻,原本囂張不可一世的張三陡然瞪大了眼睛。

“都說漢家畫工的手藝出類拔萃,其實侗族師傅也不遑多讓,這不才一盞茶的功夫,就已然落筆成真。而且你要仔細瞧瞧,這上面畫的,可是你妻子?在你妻子懷裏抱著的,可是你剛剛滿月的兒子?”

內監裏靜得出奇,少女淡淡的聲線恍如一輪森寒靡音:“聽說你常年在外面走貨,即便是妻子臨盆都沒來得及趕回家中,連你剛出世孩兒的模樣都沒見上。我特地讓人畫了這幅畫,就是讓你好好看一眼,否則等你出了這間衙牢,再想看或許都沒機會了。”

從天窗裏透下來的光線,照得監牢地面一片茫茫的陰影,陰嗖嗖的風拂動了那張輕薄的絹帛,隨著青蔥般的手指毫無留戀地松開,撲簌簌落在了張三的臉上。

“你放心,她們現在很安全。可事有萬一,誰也不敢保證她們會不會一直安全下去,為了你的妻兒,我希望你接受我的幫助。”

……

張三被押著走出內監,通道的門外是一片刺眼的白芒。他擡手擋了一下,刺眼的光線透過指縫照得他一張臉慘白,蓬頭垢面,衣不蔽體,露出渾身上下的累累傷痕。

朱明月的馬車已經先他一步到了衙署,等他徒步走到府衙大堂,戴著鐵鐐的雙腳腳踝已被磨出了血泡。

三層高的台階,上面是白磚黑門的衙堂。正面四根柱子立在鼓形柱石上,柱枝銜接間無雀替,正脊兩端微微上翹;並無吻獸相襯,垂脊也無角獸的裝飾,只有門口兩座石獅子威武莊嚴。等衙差將張三帶進堂來,在“明鏡高懸”的匾額底下站了許久的朱明月,轉過身來,吩咐衙差將其按坐在堂內西側的一張梨花木官帽椅上。

鋪了軟墊的官帽椅很舒服,椅子背還有個藍燙絨金心靠墊。張三有些局促,挪了挪腳,腳上的鐵鐐發出“嘩啦”“嘩啦”的聲響。

“你把我帶到這兒來做什麽,我可沒給過你任何答復。”

他陰沉著臉,雙手攥成拳,就像一只瀕臨絕境的困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