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雀九幽(第5/54頁)

畢竟是及笄的大姑娘,養在深閨,本應天真爛漫,受盡嬌寵。如今,卻在這裏被一個素昧平生的男子任意輕薄。怎能不惱怒?不悲憤?

那榮一直盯著她的臉,像是在觀察什麽,又像是隱隱期待著什麽。但見朱明月擡眼望過來,正好對上他一副不懷好意的笑,一張俏臉卻無甚表情:“改變棋局的機會可遇而不可求,土司老爺卻一再試圖擾亂小女的心神……是試探?是考驗?小女的表現,有沒有讓土司老爺失望?”

打從她踏進這座亭閣一直到現在,你來我往,見招拆招,一切都是試探,更是考驗。可無論朱明月怎麽拋出引子,那榮就是不接茬,反而以越來越無恥的言行撩撥她、激怒她。畢竟男女之間,女的總是比男的吃虧一些,對付一個矜持少女的最好辦法,就是擊潰她可笑的矜持。但那榮還是失望了,他沒能看到她失掉理智,或者不堪折辱拂袖而去,當然,他做得並不過分,可以說,他根本還沒做什麽,比起他對待葉果的行為,朱明月真應該對他感激涕零。

那榮因此更是惋惜,若她不是這般冷性淡定,若她一直采取隱忍態度,他倒不介意過分些。此等面冷心傲的絕色佳人,渾身散發著高貴不可侵犯的禁欲氣質,更讓他有種將她壓在身下好好調教,征服她,蹂躪她,讓她向他哭泣求饒的沖動。

可那榮畢竟是那榮。他要的如果只是聰明的玩物,太多工於心計且美貌至極的女子等著被他寵幸、供他驅使,譬如葉果、月彌,或者是第二個玉錦羅。江山美人,孰輕孰重,咱們的土司老爺心中有數。

“胸有激雷而面若平湖者,可拜上將軍。不錯不錯!”

那榮忽然很高興自己失望了。

“既然你這麽有誠意,本老爺也不妨開誠布公一下。”那榮從桌案上拿起一疊手劄,“想不想知道,是誰泄露了你的身份?”

自然是麗江土府。

“是麗江土府。”那榮道。

“你好像一點都不驚訝?”那榮盯著她的臉,沒看到她有表情變化,不由得有些皺眉,“怎麽,你早知道是麗江木氏會泄你的底?”

她怎麽可能不知道?滇黔地界那麽多府、州、縣,想要幾份當地的戶籍身份,任何與黔寧王府有關系的流官、土官都能辦到,為何她偏偏挑了一個麗江的木氏土府?

“說起來,小女其實應該感謝麗江土府,否則從臨滄到此的一路沿途哨卡和布防,小女不會那麽輕易通過。”朱明月忽而答非所問道。

為何是麗江木氏?蕭顏親自拉攏到黔寧王府的木氏土府,明面上與元江那氏交好,私底下卻一直在為黔寧王府辦事,在收到那柄鏨刻了黔寧王府標志的龍雀後,木氏土司按照她的要求更是辦得相當周到——不僅給她安排了一個天衣無縫的身份,還精心挑選出十幾個美麗少女,打著獻給那氏土司玩樂的名頭,實際上是為了給她作掩護,一並送到了東川與她會合。

但是誰說麗江木氏不會為了自保,兩面三刀、黑白通吃呢?

事實證明,從沈家小姐調動木氏土府的那一刻,那榮就知道了她的計劃,但是那榮沒阻止,不但沒阻止,還有意替她排除了一些障礙——明知道黔寧王府對元江的大量調兵行動,府城外圍怎可能沒有一點布防?尤其是臨滄這個大門戶,她一路繞到永德大雪山去見蕭顏,又從滄源繞回來,這麽大一段路,竟然沒遇到任何困難。還有,當她到了元江府外城,誤走了北面城門,怎麽就那麽巧碰上了一個繞路的小和尚!

朱明月說到此,又道:“其實不止那個叫巖文的小和尚,小女猜,三管事巖布——也是土司老爺安排的吧?”為了銀子就能放任一個外族人進府,還是待選的祭神侍女,後來更因此跟教習姑姑玉罕發生了爭執,堂堂的管事未免太好糊弄了。

可土司老爺在這邊不遺余力地大開方便之門,另一邊,土司夫人的攔截仍然奏效。例如,那些掛在城樓上面的女子頭顱,再如上這麽多年來,各府、州、縣不斷有美人進貢到元江府,卻大部分死在半路上,余下一部分很快死在府裏,又被埋到亂葬崗——這些進貢到內宅的美人,是除了每三年一次的勐神祭所需的祭神侍女之外,唯一能夠進入元江的外族人,土司夫人就算錯殺一百,也不願意誤放一個。但咱們土司老爺當真如此好色嗎?不,想要美人,擺夷族內什麽樣的沒有。土司老爺是在等機會——打破僵局、渾水摸魚、裏應外合的機會——不過終究是等到了,在即將兵連禍結之際,等來了沈家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