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2/4頁)

初冬時節白日裏的日頭短,約是過去了有一個時辰的樣子,日頭偏西的時候,黃昏的光線被染上一層金黃色,韓棠就是在這金燦燦的暖光中看見迎面跨步走進堂屋的霍時英。

暮光之中霍時英一身灰白色的長袍,跨步邁進門檻對著韓棠拱手作揖行了一個大禮:“下官霍時英拜見大人。”

韓棠從座椅上站起來,兩步跨上前伸手想虛扶她一把,但忽然想起對方是個女人又只好把手收了回來訕訕的說:“霍都尉快不必如此。”

“下官招呼不周,多有怠慢,請大人海涵。”

霍時英直起身,韓棠這才真正的看清楚了面前的這人,面前這人,燕朝第一女性武官將領,此人的名字每次一出現在戰報上,都會在朝堂上引起一番波瀾,因為她,大燕朝所有言官的案頭都會多出三尺厚的奏章,也是因為這個人,三年前已經賓天的先帝被彈劾過,現在的新帝被彈劾過,霍老將軍被彈劾過,現在的驃騎大將軍也正被彈劾著,所上總總皆不過因為她是個女子,燕朝的女子為官有違祖制,大逆不道,這幾乎逆了天下所有文人的逆鱗,可就是這樣霍時英依然還是存在著,而且存在的堂堂正正,盡管她的存在是多麽的不合理,這其中原委,實在是錯綜復雜,這裏面牽扯到皇族和霍家的種種幹系,盡管禦史台的言官一直彈劾著,但前後兩任皇帝也一直都是漠視著,而且霍時英也遠在邊關,她本人和朝堂裏的各種利益幹系不大,還有她本人一直行端言正,戰功赫赫,從沒鬧出過能讓言官死諫的事,所以盡管她是如此的不合理,但上有皇帝護著,下有霍家挺著,她也一直就那麽存在著。

說起來霍時英也是很冤,如果她是個男人,以她的資歷家世絕不會到現在還是一個小小的都尉這麽簡單,可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她是女人這一條是個太大的尾巴,多方勢力妥協的結果就是這人被不斷的打壓,她多年積累的戰功多數都是在報上朝堂之前就被擱置了。

這樣的一個女人意料之中的有著一張方正立體的面孔,如若這人長得如大宅門裏的小姐樣子,怕在軍營裏也是混不下去,但這人也沒長成五大三粗的樣子,個子有一般成年男子一樣的身高,身材修長勻稱,小麥色的膚色,她的額頭非常飽滿,女子卻有著一對劍眉星目,鼻梁高挺,人中很長,到了下巴的地方卻又尖了起來,她這張臉若長在男人身上稍微有點偏陰柔了,但也是俊美的,長在她身上似乎也不是不那麽不合適,讓人看著最起碼不會覺得不舒服。

韓棠一笑接著霍時英的話道:“我來的唐突,怎能怪你?”

霍時英也笑,她頭發還濕著,應是急著趕來,濕發就束了冠,帶著水汽的頭發,被陽光熏染上了一層柔和的亮光,面上的汙漬也洗掉了,露出了光潔的皮膚,她笑容裏帶著點不好意思的味道,總算是帶出了那麽一點女人味,霍時英笑著伸手把韓棠請到了上座。

這時月娘終於帶著小廝上來奉茶,兩人將將坐定,端起茶碗舉到嘴邊垂目喝茶,動作一致端是再規矩不過,可暗地裏,這兩人的眼角處卻又都在借著這個動作不落痕跡的打量著對方。

霍時英眼裏的韓棠面相端正,行走坐立都四平八穩,一身青布長衫隱隱發白,顯是舊衣,眉宇間又有剛毅之色不是個凡人,他還很白,尤其一雙端著茶碗的手,光潔修長,指甲圓潤飽滿,泛著健康的粉紅色,非常好看,霍時英忽然想起了她二哥,她二哥也有一雙特別好看的手,也是瘦弱修長的骨指,但她二哥的手指要更長一些,指尖要更尖一些,膚色要更瑩白如玉一般,韓棠的手指骨節分明,有力一些,沒有她二哥的好看,霍時英的眼神在韓棠的手上一掃而過,轉開了目光。

而韓棠看霍時英的舉止衣著全是男人的做派,她這種做派不顯女兒家故意模仿的姿態,看得出是長年累月的慣性,很自然,不引人反感也不會讓人輕視,在他看來一個女人能修成這樣的姿態真正的是不容易。

兩人前後放下茶碗還不等開口,月娘又帶著小廝端了兩個火盆進來放到他們的腳邊,月娘這會再不招呼韓棠了,甚至都不看他一眼,招呼著小廝放下火盆轉身就把一張裹著肉片的油餅塞進霍時英的手裏:“知道剛才兩碗粥不墊肚子,你先吃著這個,灶上做著飯呐,你先墊點一會就吃飯了啊。”

月娘堵在霍時英身前,霍時英手裏忽然就被塞了一張餅,她有點發愣的擡頭望著月娘,月娘虎著臉,眼角卻還紅著,霍時英只好接了過來。

等月娘扭身再出去,霍時英頗為尷尬的舉著手裏的油餅,吃也不是,不吃她其實還真的是餓,其實她剛才進門的那樣子不是因為受傷了,她是被餓的,她帶著的幾個男人橫穿了幾乎半個中原,羌人入關到處都是兵荒馬亂的,所過的城鎮糧食無不暴漲,流民遍地,民不聊生,他們幾個人又身無分文,羌人捉拿她的告示還貼的到處都是,他們幾個躲躲藏藏的一路走來掘草根,挖樹皮,就差要飯了,最後從江對岸殺過來的時候,真是用盡了力氣,還好回來被月娘按在澡盆裏灌了兩碗粥,歇一歇又算是緩過來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