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黎明之祈 坍塌(第4/5頁)

“他死了?”持續良久的怒罵過後,林伊蘭啞聲問。毫不意外又一記耳光落在她麻木的臉頰,這次她沒有跌倒,而是拭了下唇角溢出的血,“您……殺了他?”

“殺?”林毅臣怒極而冷笑,“我不殺他,死人不足以給你教訓。我讓他活著,這樣或許你能記久一點!”

“請放過他,我會做到您所命令的一切。”

“你不再有任何地方值得我期望。”

“我保證以後有所不同。”林伊蘭明知絕望,仍不得不懇求。

公爵冰冷地盯著她,按鈴召喚,副官應命而入。

“帶她去底層第三水牢。”公爵冷峭的話語溢滿恨怒,“但願看過後能讓你略為清醒。”

基地的囚牢戒備森嚴,一層層往地下延伸,底層是最陰暗潮濕的一層。

條形巨石砌成的通道長滿青苔,不時有水從頂縫滲落,形成了一處處積水,黑暗的囚室一間間鐵門深鎖,鮮少有人能從這裏活著離開。

由於太深,地下滲出了礦油,林伊蘭腳下不時打滑,礦油的臭味熏得她幾欲嘔吐。聽著獄卒的述說,她的心漸漸沉入了冰海。

“……第三間的囚犯是叛亂者頭目,來的時候已經被爆炸燒傷全身,聽說用了一種新研制的武器,相當嚇人。日光會引起這可憐蟲火燒一樣的痛苦,唯有礦油的浸潤能讓他稍稍好過。不知為什麽留著他的命,他根本無法離開地牢,放出去也不可能生存。我敢打賭不是為審問,因為他沒法說話……”

獄卒回頭好奇地打量,試探地詢問,“有人說財政大臣被他挾持,雖然沒死卻跟這家夥一樣慘,是不是真的?”沒得到回答,獄卒有些失望,板著臉在一扇鐵門前停下,厚重的鑰匙打開銹鎖,拖拽出刺耳的聲響。

鐵門開了,窒息般的黑暗像一種有形的物質,濃重地壓迫著感官。背後的走廊映入微光,僅能照出門內一小塊汙臟油膩的地面。

走了幾步,林伊蘭踏入了一處水窪,地勢從這裏低下去,形成了一處水牢。

“菲戈?”

寂靜的室內只有回聲。她試探地摸索,汙臟的礦油沾了她一手,黑暗吞沒了所有光線,她什麽也看不見。

獄卒耐不住底層的穢氣,避至上一層通道,林伊蘭從囚牢外拔下一根照亮的火把,重又走了回去。

“菲戈?”火把照亮的範圍極小,光線之外是一片頑固的黯影,壓得人難以呼吸。

“菲戈……”林伊蘭眼中漾起淚,她極力壓抑著啜泣,淚落入浮著厚厚油膜的水面,甚至激不起一絲漣漪。

火映在黑沉沉的水上,成了一團模糊的倒影,接二連三的淚落下,影子忽然扭曲了一下。黑暗中有什麽物體慢慢接近,逐漸映現出輪廓。

那是個分辨不出形體的怪物,仿佛自地獄最深處浮現。醜陋得像一截燒焦的木頭,焦黑的顱骨上嵌著一對眼睛,找不到一寸完好的皮膚。

林伊蘭僵住了,瞪著眼前的焦骸,無法開口,無法觸碰,甚至無法呼吸。她不相信這是菲戈,但那雙復雜而又悲涼的眼,她絕不會認錯。

他看著她。看她像一尊僵硬的石像,凝固成宿命的絕望。

沒有風的囚牢,只有淚水跌落的微聲。

許久,他動了一下,伸出一截枯樹般的肢體。或許這曾是一只靈活而穩定的手,此刻卻變成斑駁焦爛的一團,再也看不出半分原先的痕跡。林伊蘭無法移動分毫,眼睜睜看著它探近,接住了一滴墜落的淚。

不知過了多久,她用盡全部意志,吸著氣握住了那只不成形的手。幽冷的地牢深處,傳出了一聲撕心裂肺的尖泣。

地牢出口沖出了一個纖細的身影。臉頰淚痕斑斑,制服沾滿了臟汙的油漬,林伊蘭撲到角落近乎抽搐地嘔吐,顯得異常痛苦。

廊下等候的男人沒有動,抽著煙冷冷地看。直到她停止嘔吐開始喘息,周圍漸漸有衛兵探問,他才擰熄了煙,走過去扶住她的腰,“很難受?先忍一忍,我送你回去。”

親昵的語氣讓一旁的士兵知趣地退開。林伊蘭擡起頭,散亂的眼神逐漸聚攏,本能地掙了一下,被他強行箍住。

“聽話,我親愛的未婚妻,這可不是使性子的時候。”戲謔式的勸慰隱藏著警告,她垂下眼,沒有再掙紮。

把她帶回宿舍,鎖上門,秦洛倒了一杯水遞過去,“你太激動,先把情緒冷靜一下。”不復喬裝的溫柔,話氣只剩命令式的冷淡。

林伊蘭一直沒開口,對峙良久,秦洛打破了沉寂。“你懷孕了,對嗎?”秦洛既不激動也不惱憤,毫無半點感情地詢問,“孩子是地牢裏那個男人的?”

握住水杯的手痙攣了一下,林伊蘭擡起頭。

“別像母狼一樣看著我。”秦洛漫不經心地把玩著煙盒,“我可以當什麽也不知道,讓訂婚儀式照常舉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