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黎明之祈 起航(第3/5頁)

狹小悶熱的艙室內,俊美的少年並沒有睡,靜靜凝視著木匣。他深邃的眼神幽暗如海,神色靜謐而溫柔。

船行海上,浩蕩的海面遼闊而壯麗。

海船上搭載著各種各樣的旅客,輕裝出行的貴族擁有獨立居室,窮困的貧民十幾個一堆地擠在底層通艙。

秦洛以化名訂了上等艙,這一層盡是衣著體面的男女。航行中仍講究穿戴的貴婦人一身珠寶,由伴婦陪同在甲板上散步;風度翩翩的男士們客套地寒暄,話題不外乎牌局、馬球、打獵與艷遇,這正是秦洛熟悉的世界。

數日過去,秦洛漸漸習慣了好友的新身體。見菲戈安然無恙,船行又無聊,他在艙室待不住,開始計劃獵艷,臨出門前彈過一張卡片。

“你的新身份。”

“修納?我記得這是傳說中犯了重罪而被神毀滅的惡魔。”

秦洛毫無歉疚地壞笑,“她又沒說是你,我隨便起的。”

過去的菲戈、如今的修納不在意地翻了下卡片,“也好,很適合。”

“你也出去透透氣,悶在艙裏會發黴的。”熟練地打好領結,秦洛擠擠眼,輕佻地暗示,“甲板上的好風景更多。”

帶著鹹味的風幹凈清涼,海鳥追逐著鳴叫,翻湧的浪花浮蕩著雪白的泡沫。

仰望著碧藍的天空,修納忍耐著強迫自己適應明亮的光。幽閉地牢裏的幾個月在靈魂中留下了深深的烙印,沒有風和光的濁臭水池,他曾以為自己會在黑暗中腐爛至死。直至沐浴在陽光下,潛意識裏仍有克制不住的畏縮感。

攤開手掌,修長的指節白皙完好,肌腱靈活有力,雖然暫時不及昔日的力量和靈巧,但反射神經優異,內在潛質極高,唯一所缺的僅是訓練——這是伊蘭所給予的,全新的生命。

帶著香風的女人行過,遺下一方精致的手帕,走出兩三步後停住不動,蕾絲傘下一雙興味的眼放肆地打量。精心描繪的妝容遮不住時間帶來的衰痕,累累的寶石戒指光彩奪目,卻無法屏蔽松弛長斑的手背。

覺察到視線,修納中斷思緒擡起頭。衣飾華麗的貴婦倨傲地仰首,示意他撿起手帕,意圖昭然若揭。他怔了一瞬啞然失笑,懶於應對,索性起身走開。

眼看青春誘人的獵物要逃走,貴婦磕了磕羽扇。

兩名隨侍擋住了修納,輕蔑的低語帶著惡意威脅,“不長眼的小子,這位夫人隨時可以讓船長把你丟下海。”

修納眼眸微沉,突然一個彬彬有禮的聲音替他回答:“抱歉,這位少年是上等艙的客人,夫人或許認錯了。”一個年長的男人走近,相貌端正溫厚,氣質儒雅,臂彎裏夾著幾本厚重的書。

“溫森伯爵,想不到您也在這條船上。”貴婦厭惡的神態一閃而逝,執著羽扇的手輕搖,侍從退到了一邊。

“真是愉快的巧合。”溫森伯爵優雅地躬身,“好久不見,夫人依然康健。”

貴婦令人不快地笑了一聲,聲調尖刻,“真是意外,我以為您已經流亡國外了。”

“由此可見謠言的荒謬。”無視嘲弄,溫森依然言辭溫和,“請原諒我冒昧的打擾,我正巧有事要詢問這位少年。”

敷著厚粉的女人僵硬地諷刺,“您結交的對象總是令人驚訝。”

溫森微微一笑,“抱歉,祝夫人旅途愉快。”

告別了尖酸的貴婦,溫森伯爵與修納並排而行,和藹地提醒,“你最好離那位夫人遠點,她的風評不怎麽好。”

“謝謝。”

伯爵十分敏銳,“看來你並不需要幫助,或許是我冒失了。”

修納笑了笑。

伯爵仔細地看了看他,含蓄地建議,“這一層權貴較多,你的相貌和……衣著,可能會帶來一些麻煩。”少年的俊顏相當惹眼,衣服卻極不合身,在上等艙顯得格格不入,很容易引起曖昧的聯想。

修納對沿途投來的目光視而不見,“搭船的時候很匆忙,來不及準備行李。”

“請容我冒昧,那個帶你上船的人是你的……”

“朋友。”

伯爵真誠坦蕩地解釋,“抱歉,因為上船時他對你很粗魯,令我生出不必要的疑慮,希望你不介意。”

修納單純感到詫異,“像閣下這般好心的貴族很少。”

“我明白你的意思。”伯爵不在意地一笑,為他的話嘆了口氣,“但請相信,並非所有貴族都如剛才你遇上的……那麽糟糕。”

那種微悵的笑讓修納想起了某個人。

清澈的綠眸碧若湖水,長長的睫毛輕閃,襯得雙瞳楚楚動人;柔美的唇角含著笑意,仿佛春風中綻放的美麗薔薇。她是那樣美,又那樣沉靜,獨特的精致仿佛融入了骨血,無論任何舉止都異常優雅。嚴謹的貴族教養造就了她的氣質,也塑造了她溫柔自制的性情,只有在他懷裏她才會展露真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