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對付關山越的這一戰,當真殺得日月無光。

左盟主畢竟是左盟主,非尋常武林人士可比。他們制定計劃,在鵲山九道口堵截他,當時他一人一馬,正在去往俞元的路上,前方突兀地出現了兩個信馬由韁的人,穿一身黑衣,閑適地扛著重劍。日光正盛,黑衣上泛起細碎的光,待走近時才看清,黑袍上甲片密集,一層趕赴一層,每片鱗甲都只有指甲蓋大小。

見多識廣的左盟主很快辨清了他們的來歷,“波月閣的人?”

貪狼說是,“關盟主行色匆匆,這是要去哪裏呀?”

關山越道:“會一位舊友。二位阻我前路,不知有何貴幹?”

破軍懶得多做周旋,兩眼陰鷙地望著他,“聽說左盟主為人仗義大方,我們兄弟想借盟主一樣東西使使。”

波月閣在江湖上的名聲一向欠佳,他們的出現,勢必是帶著殺機的。關山越料定他們不懷好意,卻也不想先挑起事端,只道:“只要關某力所能及,二位請講。”

破軍一笑:“現成的——項上人頭!”

話音方落,兩人便騰身而起,那兩柄重劍的劍首聚氣成芒,精準、勢不可擋地向關山越襲去。

崖兒並沒有現身,那兩位護法心氣甚高,一向瞧不上女人,他們不歡迎她插手,只讓她在邊上歇著。她也樂得自在,搖著她的冰紈扇,坐在枝頭冷眼旁觀。高手過招,一招一式都透著沉沉殺機。關山越的佩劍是茨山太阿,鐵英的劍身因多年殺伐,磨練得鏡面般精光四溢,和重劍相擊,也絲毫不落下風。只覺滿眼劍氣縱橫,如驚雷劈空,樹頂的崖兒卷起垂落的畫帛,暗暗嘆了聲“好劍”。

只是關山越似乎有難言之隱,一味接招卻不避讓,這樣下去再好的功夫也會被拖累死。但於她,倒是有百利而無一害的,最好他們兩敗俱傷,也免得她多費手腳。

你來我往百余回合,關山越最終把背上包袱解下,小心翼翼放在了路旁。他們打得不可開交的時候,崖兒悄悄潛過去看了眼,原來包袱裏是個孩子,小鼻子小眼睛,精瓷做成的一樣,正閉著眼睛沉沉好眠。

她怔了一下,想起自己的父母,多年前是否也像關山越一樣,拼死保護她。誰知她這裏正唏噓,身後忽然傳來一聲暴喝:“放開孩子!”然後一股劍氣橫掃過來,她拔起身形退開三丈遠,才發現破軍和貪狼已經陳屍在那裏了。

左盟主果然名不虛傳啊,普通的兵器怕辱沒了這場戰鬥,她兩袖一震,雙劍在手,正好借此機會,試試她新煉的好東西。

七夜鬼燈擎,花開兩朵,各表一枝。崖兒有時候頗具姑娘別致的心思,她給雙劍取了花的名字,雄劍叫撞羽,雌劍叫朝顏。對手足夠強大,才能激發出更深層的力量,撞羽朝顏是精魄化成的,茨山太阿就算再鋒利,終究是凡品。關山越橫劍迎接她淩厲的攻勢,幾個回合折損,最後一擊,太阿被斬成了兩截。

劍柄執在手裏,劍身落進塵土,關山越兀自心驚,待回過神來,對方的劍已經抵上了咽喉。

挫敗感陡然而生,沒想到英雄一世,最後敗在了一個姑娘手上。他長籲了口氣:“閣下也是波月閣的人?”

年輕的姑娘莞爾一笑:“波月閣護法,七殺。”

他忽然想起上回做壽時,那個算命的瞎子對他的批語,言道今年是他最初的兇年,沒想到這麽快就應驗了。他戀戀看了路邊的繈褓一眼,“關某不懼死,但求姑娘一件事,留孩子一條命,他才三個月。”

崖兒偏頭思量,“等他長大,尋我報仇嗎?”

關山越的臉色變得很難看,這樣的英雄豪傑,臨死前為孩子忍氣吞聲,也著實叫人惆悵。她的話,其實不過調侃,轉而正色道,“我也請教左盟主一件事,只要據實回答,我可以放你離開。”

關山越猶疑地看著她,“姑娘請指教。”

“二十年前追殺嶽刃余夫婦,左盟主是否參與?現如今牟尼神璧的下落,左盟主知不知情?”

關山越幾乎不假思索,接口道:“嶽刃余夫婦的死我知情,但並沒有參與。牟尼神璧的下落我從來沒有過問,姑娘恐怕是問錯人了。”

她露出枯寂的笑,那笑容鑲嵌在精致的臉孔上,說不出是怎樣悲苦的味道。

忽然她揚手,一道劍氣從他鬢邊呼嘯而過。關山越帶著赴死的心,本以為就此千古了,沒想到那把劍貫穿了天上的飛禽,從高空杳杳墜下來,噗地一聲落地,是一只尖爪利喙的鷹。

她收起劍,攏了攏朱紅的衣襟,曼聲道:“看在孩子的份上,就不殺你了。人情留一線,將來我不做波月門護法了,左盟主若在江湖上遇見我,請為我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