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如果是一般人,在得知父母的死因後,必定會展開調查,可是崖兒沒有。她只是站在暗處靜靜等待,六年的狼群生活,教會她狩獵時需要耐心。蘭戰對她應該是起疑了,他辦事向來穩妥,既然不擔心她會拔劍相向,那麽一定是準備好了對付她的辦法。

牟尼神璧,一切都是因它而起。她很好奇那東西究竟是個什麽樣子,據說她父母殞命後,這件器物就消失了,但以蘭戰今天的舉動來看,這神璧多多少少和她有關聯。

也許就在她身體裏,到了孤注一擲的時候,蘭戰可能會把她一截一截剁碎,來證明他的猜測。

她探過手摸了摸她的佩刀,暫時她只能賭,賭蘭戰沒有十足的把握,不敢冒險殺她。因為她一死,這世上唯一能引出神璧下落的人就沒了。找不到牟尼神璧,別說孤山鮫宮,連龍涎嶼他都過不去。

彼此似乎都極有耐心,一番風雨一番秋,一等又是四年。

崖兒倒沒有讓蘭戰失望,她按照他多年前給她定下的目標快速成長,有時候莫名迸發出來的力量,連自己都覺得心驚。

波月閣中已經沒有能教授她武藝的老師了,她把蘭戰身邊的四大護法戰了個遍,以一對一皆可戰平。雖說四人聯手她尚且不能敵,但假以時日,想做到也不是難事。

她這些年不聲不響地精進,蘇畫都看在眼裏。武學方面的造詣還在其次,最可喜的是忽然開了竅,面對男人不再疾言厲色。必要的時候,也能功深熔琢,媚無煙火地周旋。

一個女人,有頂尖的手段、執著的心性、清嘉的唱念,這些融合起來,早已無懈可擊,連蘭戰看她的眼神都日顯癡迷。一顰一笑可以千嬌百媚,但她不風塵,且永遠保持春陽般瀲灩的天真。雨天坐在烏桕樹下陪她制扇,潔白的皓腕隨風引絡,攪雨成絲,誰能想到這樣的一雙手,早就飲夠了人血。

春雨織成的絲緞名叫冰紈,冰紈制扇,夏天能驅散暑氣,這是機緣巧合下,崖兒跟一個方外人學來的。蘇畫的扇架子奢美,兩人合作,制出來的扇子可謂一絕。

“蒼靈墟的魚夫人想要一把,托人傳話,願意拿雲芝車來換,我還沒答應。”她笑道,低頭續上斷裂的絲線,蔥綠色的繚綾映襯纖長的脖頸,人像蘭花一樣幹凈純粹。一面說,一面轉頭問她,“師父上次說想換一輛車,雲芝車如何?”

所謂的雲芝車,當然不是真拿雲芝做車。雲芝是一種意向,煙雲繚繞回旋,人在霧中端坐,那是蒼靈墟上半人半仙才用得上的好東西。

蘇畫倒不以為意,只是問崖兒:“你喜歡現在的生活嗎?”

崖兒笑容更盛,眼睛裏風煙俱靜。她說:“喜歡啊,等我完成我想做的事,我會更加熱愛這片紅塵。其實波月閣裏,很多人的命運多舛,受的罪越大,越該好好享受世間的繁華。我是個大俗人,所有榮華富貴我都愛,所有能叫人快活的東西我都喜歡。人活著不能自苦,師父當初不就是這麽教我的麽。”

蘇畫聽後慢慢微笑,“可我現在好像沒有什麽能夠繼續教你的了。”

她沉默下來,東方晨光熹微,蟹殼青逐漸散去,她呵了聲,“天亮了。”

後來她找到蘭戰,直白地告訴他:“我不想留在弱水門了,那個地方不適合我。”

蘭戰似乎早料到會有這一天,平靜地問她:“依你的意思呢?”

她說:“我想進生死門,如果閣主恩準的話,願伴隨閣主左右,為閣主效犬馬之勞。”

蘭戰眯覷起了眼,“你不怕我要你服侍嗎?”

她臉上露出迷離的笑來,“閣主在崖兒心裏,就像父親一樣。”

說起她父親,如同按在了機簧上,蘭戰自然提不起興趣來。不過她既然有意留在總門,倒也不是不可以。牟尼神璧下落不明,已經二十年了,沒有人的熱情經得起二十年的消耗。這時候似乎正合適,江湖上的人都淡忘了,他養兵千日,終不能無止盡地等下去。但這樣一個尤物,就此砸碎了未免暴殄天物。作為男人,總會有些別樣的心思,她越是欲拒還迎,便越能勾得人火起。

他答應了,“護法之中給你添個席位,但位置越高,責任便越重大,你可能勝任?”

她說能,“屬下為閣主肝腦塗地。”

接下來的任務,確實比之前要棘手得多。她奉命刺殺白狄大將,那是個從獸演化而來的族群,習慣出入傾巢,且戰鬥力驚人。她在軍中潛伏了七天,終於等到白狄大將出營,帶了一支較小的隊伍,大約十七八個人。等他們離營五裏,那兒恰好是一片三面環山的平原,天色絕佳,地形絕佳,就到了她大開殺戒的時候了。

關於戰鬥,她從來沒有退卻過。她不需要任何人的援助,照四大護法對她的評價,就是驍勇、嗜殺、自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