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再睜開眼時,看見的是蔚藍的天,潔白的雲。

陽光從萬裏高空直射下來,一瞬讓她感覺灼痛。她下意識拿手遮擋,腦子略清醒些後,才發現自己在水面上移動。

是船嗎?她有些納罕,劍靈隨她的強弱而強弱,剛才跌落進水裏,她曾經短暫失去意識,照理來說撞羽和朝顏連形都化不了,應當沒有能力救她。她勉強支起身張望,一看之下內心驚動,沒有船舷風帆,也沒有半個人影,只有一些幾近幹涸的藻荇,在青灰色的“甲板”上與她作伴。她震驚於這樣的奇遇,正茫然時,一聲巨大的噴射傳來,“船頭”迸發出丈余的水霧,在半空中遇見陽光,折射出小小的彩虹。她終於確定這是一條大魚,在見識過真正的龍後,羅伽大池上再沒有什麽是不可能的了。

大魚像一座小島,平穩緩慢地向海岸遊曳,已經能看見地平線了。崖兒嘗試和它溝通:“是你救了我麽?”

大魚發出幽幽的,尖細的低鳴,看來它聽得懂人話。她意外且驚喜,輕拍了它一下:“多謝你。”大魚的尾鰭得意地擊打水面,掀起了滔天的水浪。

然而越靠近海岸,水深便越淺,再相送對大魚來說太危險,崖兒打算同它道別,自己遊回岸上。可剛想開口,這魚的體型突然銳減,她身下一空再次落進水裏,但這次和上次不同,很快被一只手撈了起來。

陽光下的少年渾身水光瀲灩,臉上帶著笑,眼睛裏有溫和的光。如果忽略未著寸縷的不足,他和普通人沒什麽兩樣,甚至比撞羽還年輕俊俏些。見她打量,露出靦腆的顏色,“我在龍涎嶼外的水域撿到你,羅伽大池上太危險,所以送你回陸地。”

她頷首,見他脖頸位置有和大魚一樣形狀的兩道劃痕。她指了指他的傷口,“你就是那條大魚?”

他嗯了聲,“我叫樅言,是龍王鯨,半年前和母親失散了,一直在大池裏尋找她。這大池上已經很久沒有見過船只,所以從你們出太歲島我就跟著你們……你們去龍涎嶼幹什麽?”她略顯遲疑,他很快明白過來,“為了找到孤山鮫宮?”

也許從神璧面世的那天起,這羅伽大池就沒有太平過吧!水裏的生物見慣了外鄉來客,早把他們的目的摸得一清二楚。既然如此,也不必再兜圈子了,崖兒含笑說是,“樅言,你知道鮫宮在哪裏麽?”

這龍王鯨顯然沒有見識過美人的溫情,那句“樅言”從她口中說出來,有種令人心潮澎湃的力量。他漲紅了臉,強作鎮定。她穿紅衣,浸濕後的繚綾緊裹身軀,水下的裙裾蕩漾成篤實的花瓣,而她的人便是花上的纖蕊……

不敢再看了,少年眼神飄忽到了天上,囁嚅著:“羅伽大池和焉淵之間有塊界魚石,這界魚石分割兩水,連水裏的魚都互不往來。我沒有去過焉淵,但我覺得鮫宮應該在那裏。不過孤山無根,相傳每十年移動一次,要找到鮫宮,最好的辦法就是找到《四海魚鱗圖冊》。那本冊子上記載著九州海疆的分布,不管你要找什麽島嶼,上面都有清楚的標注。”

《四海魚鱗圖冊》?她居然是第一次聽說。雖然此去龍涎嶼撲了個空,但從樅言這裏得到這樣的線索,此行也算不虛。只是她不明白,初次見面,為什麽他會告訴她這些。長年的殺手生涯,讓她無法輕易相信任何人,漸漸立起了防備,觀察他的神色,“你常給人指路麽?”

樅言說不是,“我救了你,順便替你完成心願,湊個好事成雙。”

海裏的大魚,沒有被俗世的欲望浸淫,所言所行全憑心情。他一雙眼睛如星如月,清而澈地望著她,她這樣多疑,似乎過於小人之心了。她輕舒了口氣,巧笑頷首,“如此多謝你。那麽四海魚鱗圖冊現在何處,你知道麽?”

“瑯嬛洞天。”樅言道,“那是天帝設在人間的藏書樓,由紫府君掌管,姑娘可以去試一試。”

她心裏暫時有了底,對於這位特殊的恩人,再畢現的鋒芒都隱藏了起來,溫言道:“別叫我姑娘,我姓嶽,叫嶽崖兒,從王舍洲來。”

樅言喃喃著,把這名字念叨了好幾遍。後來日久年深,從最初的月牙,慢慢變成了月兒,只是不肯叫她姐姐。崖兒曾經向他抗議過,他的回答很簡單:“龍王鯨八十歲成年,遇見你的時候我已經七十六了,你以為長得比我高,就能讓我管你叫姐姐?”

自是不能的。

他從大池上撿到了水深火熱的她,因為他無依無靠,她又把他帶回了波月樓,有時候緣分就是這麽奇妙。

波月樓裏有了妖族的加入,每天的迎來送往裏也會出現妖魅的面孔,只要相安無事,生意做遍天下,來者皆是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