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交易達成,崖兒一方覺得很滿意,胡不言一方覺得無話可說。隔河仙,這下是再也仙不起來了,注定要被人永遠騎在胯下。

不過類似的“胯下之辱”,如果放在男對男的情況下,胡不言會感覺很吃虧。但騎他的是個女人,他自我安慰再三,這女人還曾令他一見傾心,雖然最後性質發生了一點改變,但體位還可以接受。於是這只深目闊嘴,不那麽精美的狐狸留在了波月樓。除了每天五六個時辰的例行暴躁、飯量有點大、廢話有點多,剩下的幾乎全是優點。

崖兒之前還曾擔心,波月樓裏女人多,怕他半夜去撬同門的窗戶。還好這廝這方面老實了,大概因為吃了女人的虧,不敢再隨意造次。某一天見他瘸著一條腿下樓,看誰都是一臉雷聲加雨點。觀指堂裏開會的時候崖兒隨口問了一句,結果爆發出一場動蕩,魍魎舉起彎刀就要砍他,被明王和阿傍死死抱住了腰。結果猶不罷休,從人堆上跳起來叫罵:“騷狐狸,兔子還不吃窩邊草,你連兔子都不如,你這只敗類!”

魑魅一臉堅冰站在堂下,再看胡不言那張臊眉耷眼的臉,崖兒知道他沒去撬女人的窗戶,改去松魑魅的土了。魍魎一向脾氣很好,從來不發火,魑魅是他的底線。胡不言這次作死沒挑好時候,被魍魎打斷了腿,是他活該。

這世上的人,怎麽好像都成雙成對的?胡不言有些委屈地回頭看崖兒,“我要申請病假養傷。”

上面的人說:“不許。”

個人操守問題造成的傷亡,哪來的臉要求病假!不過樓主還算講情面,準許每頓給他加個豬蹄,助他快速復原。

接下來他開始承辦一些顧客的委托,畢竟跑腿的活兒很少,樓裏不能白養閑人。有個顧客給了很高的報酬要求插隊,明王先為他排憂解難去了,於是康居美人頭的單子就轉交給了他。

狐狸上天入地能通鬼神,他去看了脖子上的創口,切面參差,有撕咬的痕跡。回來告訴崖兒,那姑娘的身子被人吃了,肉是找不回來了,但可以找到骨架。領著駝隊首領打開了廚司後面的甕,甕裏有鹹菜泡人骨,洗一洗就可以下葬了。

“城裏怎麽會有妖怪吃人?”阿傍想不明白,“這些年來一直相安無事,難道九州的律法改了?”

胡不言哂笑了聲,“誰說吃人的一定是妖怪,說不定是人呢?”

像他這種妖,多少對人抱有偏見,大家都沒有理他。

只不過康居姑娘出事的那個地方,後來陸續又發生了兩起類似的案子,捉拿嫌犯雖然不是波月樓的職責,胡不言還是抽空去看了一眼。

“可憐。”他說,“邊上埋了個孩子,有人以為是他作怪,在他墳上釘滿了釘子。”

這世上總有一些無辜的人,要為別人的私心無端受牽連。胡不言嘈切發表他的看法時,崖兒正隔窗聽著細樂,坐在燈下看蘇畫的飛鴿傳書。

煙雨洲很亂,但萬戶侯府仗著有皇恩,江湖上的人暫且不好動他。城裏的熟面孔越來越多,五大門派的匯合已經完成,只等最終的一聲令下。只不過這兩天出現了一隊陌生的人馬,似乎不是沖著萬戶侯府來的,究竟是什麽來歷,還需要詳查。

*

煙雨洲的幾家客棧人滿為患,較大的被各門派包下後,晚到的外鄉人只好屈居於魚龍混雜的小店。不過入住的還是江湖客居多,大家謹守著非常時期少說話、少結交的江湖規矩,寂靜地穿梭在臥房、馬廄和堂室之間。

窗外人來人往,但幾乎聽不見腳步聲。只看見剪影來去,高矮胖瘦各不相同,伴隨著檐下燈籠的搖曳,一閃而過。

蘇畫斜倚在榻頭上看煙雨洲布防圖,生死門門主帶人出去竊聽各大門派的動向,估計也就是明天了,江湖上終要發起一場圍剿,大難過後萬戶侯府還有沒有人剩下,誰知道呢。

夜漸漸深了,開始下雨。雨點打在窗外的芭蕉樹上,動靜擴大了好幾分。篤篤地,門上傳來一片敲擊,和著雨聲,聽得不太分明。她擡眼看,桃花紙上映出一個挺拔的身形,束著發,定定站著,一遍一遍不厭其煩地叩擊。

她帶來的人,她自然都熟悉,照輪廓分辨不是自己人。她轉了轉手上戒指,牽起面紗走到門前問是誰,結果門外僅回答了句“是我”,便再沒有下文了。

是我?是誰?她氣笑了,隔著門扉懶散地說:“時候不早了,恕不見客,請明日再來。”

門外的人依舊站在那裏,清冷的聲線,逐字逐句道:“有要事相問,請姑娘開開門。”

其實幹他們這行的,最知道薄薄的一扇門只防君子不防小人。如果對方要殺你,破門而入比多費口舌省事得多。既然有事相問,保不定是和神璧有關。天蠶絲的一端撚在指尖,她伸手拔了門栓。門後的人長著一張不苟言笑的臉,冷眼打量她,直言問:“姑娘可認識葉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