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和敵人同行,實在太危險。崖兒應了,樅言卻憂心忡忡。厲無咎一走,他便拉住了她,“夜半燭陰閣,你不怕他事先設好陷阱?”

崖兒遠看天邊的流雲,喃喃道:“我進天外天,本來就不是什麽秘密。你還記得鵲山上同君野大戰的禿鷲麽?當初蘭戰給我們分派任務,每每有鷹眼監視,厲無咎當然也有。我們的一舉一動他都知道,不過小看了波月樓,以為我們連一城都攻不破,結果連失三城,損失巨大。他不敢再賭了,萬一寸火城失守,下一個就是後土城。五城全潰,那他的眾帝之台還能高枕無憂麽?”她笑了笑,有些孩子氣,“唉,我真沒想到,戰功會如此卓著。說實話剛入天外天時我心裏沒底,嘴上說得響亮,畢竟這不是尋常地方,要打通,難度太大了。後來沒想到,一切竟然那麽順利,只是折進了一個明王,讓我難過到現在。”

說起明王,樅言也是一陣黯然。明王不善言辭,四大護法裏最踏實的就數他。兩年前波月樓剛開張,那時臭名昭著的殺手組織做買賣,連鬼都不願登門。好不容易來了一個,明王端茶送水,侍弄得客人渾身舒暢。誰能想到笑得滿臉花開的跑堂,會是波月樓的第一殺手。究竟是他善於周旋,還是本身就喜歡這樣充滿煙火氣的生活,現在已無從得知了。

漫步在水榭長廊上,身份暴露後,反而可以享受一下難得的輕松,大戰之前也容人喘一口氣。她和樅言並肩而行,轉過臉來看了他一眼,像看待家裏最親的人,“我又要說那句話了,今晚上我一個人去,你在外面等我消息。”

他的眉頭擰起來,“你明知道我不會答應的。”

“不答應也不行。”她根本不容他反駁,“之前要不是厲無咎說破,我不知道你原來存著這樣的心思。你打算為了替我取珠送命麽?你以為這樣的東西我會要?我不願意身邊的人一個個離開我,小白的死讓我一直很內疚,你別再雪上加霜了。”

樅言成年後固執依舊,他沉默了下道:“你沒有發現厲無咎異於常人麽?以你的手段,對戰凡人我倒沒那麽擔心,但如果對方來歷成謎,那我是絕對不會讓你一個人赴險的。”

厲無咎的不尋常她當然看出來了,低頭打量手裏的茶包,這個莫名其妙的人,自己帶茶回去,居然還讓夥計給她也準備了一份。她揚手將茶包扔進了水裏,“我眼裏有神璧,能看破妖魅真身。可我剛才仔細分辨過,他確實是個凡人。”

樅言怔了一下,“你能看破……那真身是一瞬閃現,還是如影隨形?”他有點緊張,攤著兩手說,“比如我,我這樣的呢?”

“當然人到哪裏,真身的虛影就到哪裏。”崖兒有意逗他,兩手像比一張大餅似的比劃了下,“胖頭魚,兩只銅錢一樣的眼睛,眼下還有皺紋。鼻子是兩個眼兒,邊上有兩條須……這是胡子還是觸手?反正你站在這裏,虛影就在你身後,太陽底下還會反光。”

樅言過了電般目瞪口呆,慌忙回頭看,什麽都沒有。他忽然意識到她為什麽無法愛上他了,全輸在了這裏。誰會對一條魚心生好感,她能透過人面看真身,所以在她眼裏,他永遠是一條魚。

心像被碾壓成了碎片,有種生無可戀的感覺。看她一眼,迎來她的目光,他卻不敢再和她對視了,閃躲著說:“那胡不言呢,你也可以看穿麽?”

她說是啊,“我還數過他的胡須,長長短短,一共四十七根。”

樅言眼前一黑,腳下踉蹌,崖兒忙一把扶住了他,憋著笑道:“怎麽了?腿腳不好麽?”

他垂著眼搖搖頭,想起自以為瀟灑的幾次亮相,在她看來就是胖頭魚在搔首弄姿,這是何等讓人絕望的真相!

悲傷爬上了他的臉,他哀聲問:“是不是無論我做什麽,背後都有本相?”老天讓她擁有這麽奇怪的能力,對他來說實在不公平。

崖兒暗暗笑得肚子疼,這個樅言雖說成年了,可有時候還是傻乎乎的。看他心灰意冷的樣子,大概懊惱自己變得那麽漂亮,卻一點用也沒有吧!

她咧開嘴,開始大笑,“吃飯的時候有,一本正經分析戰術的時候也有……”

樅言的臉瞬間通紅,皺著眉頭說:“別笑了!”見她聲浪驚人,跺腳拔高了嗓門,“別笑了!”

結果根本無法阻止她,氣得他轉身就走,反正在她眼裏,他即便是生氣,也是條吹胡子瞪眼的胖頭魚。

崖兒忙甩腿跟了上去,因為腿肚子裏沒力氣,使勁扒著他的肩膀,邊笑邊道:“人長大了,氣量還是這麽小。我是開玩笑的,如果時時刻刻開著天眼,滿世界都是牛鬼蛇神,那多嚇人!”

他聽了,面色稍稍緩和了一點,“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