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經過了前一晚的痛苦煎熬,第二天的大司命看上去精神有點萎靡。

紫府君出門便見他掖著手站在屋角,忽然覺得他也不容易。為紫府和蓬山服務了三千年,從來沒想過個人問題。現在情竇初開,又好像和愛情失之交臂了,雖然活該,但還是令他這個嫡親的上司感到很惋惜。

他背著手走過去,停在青磚台階上打量他,“大司命,昨晚沒睡好?”

大司命的目光有點呆滯,但很快否認:“屬下一夜入定,今早神清氣爽。”

神清氣爽是靠嘴說的嗎,明明臉色臘黃。他在他肩頭拍了拍,“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就算一時不順,也不要做在臉上,讓情敵看笑話。”

大司命垂著頭,半晌沒有說話,紫府君繼續嗟嘆:“你有時候看自己,還不及我看你看得清。有句話怎麽說來著,當局者迷。當初我就覺得你和蘇畫不尋常,你還矢口否認,現在是怎麽樣,敗給一只狐狸,心裏很不服氣吧!”

大司命被戳到了痛處,臉上神情尷尬,但不開化的榆木腦袋照舊顧左右而言他,“君上這麽早就起來了?”

紫府君把視線挪到了晨星曉月上,曙光隱藏在遠處的山巔之後,東方微微泛起了白光。紫府的人一向早起,這個時辰正是檢點課業的時候,幾千年的習慣了,到了點就躺不住。不過屋裏的人還在睡,他回頭看一眼,有妻在床的感覺真不錯,他的笑容裏多了一些溫柔的味道,“本君現在是個居家過日子的男人了,以前吸風飲露固然潔凈,但不如眼下心在紅塵滿身煙火。我起得比你還晚一些,看來情場受挫的人都有失眠的毛病。”

說完對面的長廊上樅言走了過去,愈發覺得自己這話真是充滿了道理。

大司命痛不欲生,“君上,您別這樣。”

紫府君對插著袖子搖頭,“你這模樣,讓我想到了以前的自己。猶豫不決吧?患得患失吧?這就對了!不過當時我的情況比你還好點兒,至少我和她之間沒有第三個人。你現在的問題很大,畢竟蘇畫已經跟著胡不言了,你插進去不合適。本君覺得,我們紫府出我一個不成才的上仙就夠了,你還是應該給底下少司命們做個好表率。”

大司命恍惚意識到自己即將被坑,堅決而委婉地反抗著,“君上才是紫府上下的表率,屬下跟了您幾千年,不瞞您說,這次再來雲浮,無法心如止水,也是受了您的影響。”

紫府君愣了一下,受他影響?他是不是還想說上梁不正下梁歪?

這個大司命果然很不會說話。

“你這狗脾氣,和大禁很配。”紫府君撇嘴轉過身,踱著方步出院子,往前面廣場上去了。

晨光朦朧中,弟子們正在做早課,青磚地上整齊地鋪著篾席,案頭螢燈發出青綠的光。一紙一墨,奮筆疾書,他看後覺得很滿意,孩子都是好學的孩子,至少後天很努力。至於資質,那是先天決定的,強求不得。像三十五少司命,傻乎乎的,但做功課很用心。上次參悟第三重妙境,他把心得都寫了下來,雖然寫得狗屁不通,不知所雲。

紫府君對待關門弟子,還是很有愛心的,自己選的徒弟,哭著也要把他帶上道,至少混個地仙。他的目光停留在三十五少司命身上,他大概感覺到了,擡起眼給他一個燦爛的笑。紫府君調開了視線,心裏又在嘀咕,還是傻得很執著啊,將來米粒兒要是和他一樣,自己大概會郁悶早逝的。

大司命還是心不在焉,如果能做自己的主,就不會有這麽多的百轉千回了。他輕嘆了口氣,“君上,屬下有個放肆的想法。”

紫府君看他好像下了狠心,微微一怔,“你想幹嘛?”

大司命有些負氣的樣子,“屬下陷進迷局掙脫不出來,還望君上指點迷津。君上當初和嶽樓主,是先‘那個’,後相愛的?”

他倒吸了口涼氣,“然後呢?”

大司命的臉慢慢紅起來,“如果我和她……”

紫府君立刻叫停了這個危險的想法,“蘇畫已經和胡不言在一起了,昨晚你們不是當面鑼對面鼓了麽,你這招不管用,蘇畫不是葉鯉。”

大司命萎頓下來,“君上為我指條明路吧,我接下去應當怎麽辦。”

世上不是所有人的愛情都能夠功德圓滿的,總有那麽一些,不得不看著別人幸福。他不會鼓勵大司命去爭取,因為在他看來,大司命的愛情並不如他自己想象的那麽深切。

“你先弄清楚,究竟是真的愛入骨髓,還是心有不甘,抑或心懷愧疚。你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喜歡上她的呢,龍息寺旁還沒有,可是在離開蒼梧城後你就記掛上了,為什麽?”

大司命像個罪犯一樣坦白從寬:“因為我說了一些傷害她的話,讓我至今追悔莫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