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讀書

徐善然帶著綠鸚從書閣出來的時候,已經接近掌燈時分。

她對著傍晚有點涼的空氣深吸了一口氣,讓因為看久了書而有點渾噩的腦袋在涼爽的氣息中清醒一些。

旁邊的綠鸚去拿徐善然的披風,又看著天色說:“姑娘,太太院子裏只怕快擺飯了,我們得快點回去。”

徐善然點點頭,往自己的院中走去,不想沒走幾步就迎面碰上了紅鵡。

一路快步跑過來的紅鵡緊趕慢趕,總算趕著見到了姑娘,她停下腳步稍微喘勻了氣,便說:“姑娘,下午老爺來院子中看了,問姑娘去哪兒,奴婢們告訴老爺姑娘在書閣裏,後來老爺不知是不是來了,剛剛又回去一趟,進了姑娘的屋子裏看看,走的時候……看上去不像不高興,但好像也不像高興。”

幾句話就將下午發生的事情都說了。

徐善然雖撞見紅鵡,卻沒有因為紅鵡的匯報而停步,照舊帶著兩個丫頭向前走去,聽完了之後也僅僅說上句“知道了”,因著身邊的丫頭多了一個,就打發綠鸚先將她從書閣裏帶出來的書帶回院子裏歸置好,自己則帶著紅鵡直接朝父母的院中走去。

紅鵡聽見徐善然的安排,心裏微微松了一口氣,沒忍住瞟了綠鸚離去的背影一眼,再回頭的時候,只覺得連手上的燈籠看上去都不止亮堂了一點點。

沒有了中途回房換衣的耽擱,徐善然到達四方院的時間反而比徐丹青和徐丹瑜都早些。

小廚房在晚膳最後的準備,幾個丫頭在正廳忙碌著,她走到後邊,看見何氏正坐在炕上,一邊和桂媽媽閑話,一邊穿針引線的繡著花樣,她先上前問了母親好,就見父親從旁邊的套間中走出來,叫了她一聲:

“善姐兒?”

“父親?”

“進來一下。”

“是。”

後邊的何氏正想和女兒說話呢,見女兒半路被丈夫給截了胡,不由愕道:“怎地突然叫善姐兒過去說話?”

桂媽媽也有點奇怪,不過親親父女說些話也是尋常,因笑道:“許是臨時想到了什麽事情吧,大概一會就好了,太太,光線會不會太暗?我再點根蠟燭?”

“不用了,也差不多了,再過一會他們都要過來了……”

後邊再有的話徐善然就沒有聽見了,這個時候,她已經和徐佩東走進了套間裏。

這個套間和她院子裏改過的耳房差不多,俱都是放置著書架與書桌的小書房模樣。

只徐佩東素來是個風雅人士,那些案頭清供可謂無一不精,紫檀小山筆床,白玉葫蘆水注,俱是尋常。便是書架上,除了紙質線裝書之外,也還多放有竹簡等仿古籍的書冊。

走進套間後,徐佩東坐在了書桌前,徐善然也在旁邊找張椅子坐下。

徐佩東清咳了一聲,目光朝桌上攤開的有自己批注的歷代史記瞟上一眼,又瞅了瞅被遮掉一半的經義,自覺準備得差不多了,再轉眼看向女兒,剛想要開口說話,但對上女兒稍嫌平靜的小臉,不知怎的,忽而就不知該說些什麽了。

“父親?”最後還是徐善然先行開口。

徐佩東醒過神來,搜索枯腸,半天才得了一句:“我聽說你最近在學管家?”

“是的。”

“為什麽?”徐佩東其實很不可思議。

“多學學東西總是好的。”徐善然四平八穩地回答。

那也該學正事啊!徐佩東在心裏暗暗回了一句,不過念頭一轉,他又想自己女兒好像也真的在學正事,那些書可是等閑的人都不愛去看的……這麽一想,那些教訓的話就不好說出口了,徐佩東最後只能說:“你還小呢,以後要學的話時間多的是,現在正該好好玩玩才對,你這個時候不玩,以後就再也找不回這樣的純粹的感覺了。”

其實他總覺得太早地管這管那對孩子一點都不好,太容易將心性給磨偏了。

這話說得一點都不錯。

兩世為人的徐善然怎麽不明白?只是徐善然雖然明白,徐佩東卻不懂得自己的女兒早已經歷過這一個時間段,又再經歷過很多時間段,在許久許久之前,就找不回這樣的感覺了。

徐善然的心早就被太多的事情磨的和石一樣冷硬了。

她說:“父親說得不錯,但女兒以為,一件事好不好,也只有去了解了,去經歷了,才能真正明白。”

咦,這話說得很對啊!

不就是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嗎?雖言不上佳,可道理通行啊!

徐佩東忍不住贊同了一下,但又想:說歸說,要真的懂得這個道理……可都說得這麽明白了,好像也不像是不懂得這個道理?

“你為什麽非要去管家?”徐佩東忍不住問。

他不是不知道大家族裏的媳婦愛爭管家權的原因,無非四個字,權勢、利益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