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剪影

“去馬車房叫裏頭的人把那輛大的能平鋪被褥的馬車安排出來,我要出城踏青兩三日。”

“是,老爺,小的這就去姑娘那裏!”

“什麽?”

“去姑娘那裏?”

“去姑娘那裏幹什麽?”

“……姑娘不是管著馬車房嗎?”

以上的對話正發生在徐佩東與歡喜之間。

也是這一場對話之後,徐佩東才忽地意識到,天天到自己跟妻子跟前,照舊混若無事請安的女兒正在做他一點兒都沒有想到的事情。

徐佩東的第一個反應是去問何氏。

結果何氏還有些茫然地反問了一句:“不是母親讓的嗎?老爺不知道?”

徐佩東又去老夫人的院子裏,結果才剛問兩句,就被自家母親一句“我讓的不行嗎?你想讓善姐兒琴棋書畫無一不精,我還想讓善姐兒德容言功出類拔萃呢”,輕描淡寫的就給堵了。

徐佩東氣道:“德容言功哪個讓她現在就沾那些俗事了啊!這麽小性情就歪了以後還怎麽養回來!”

“哦,歪哪裏了?”老夫人問。

“錙銖必較,市儈惡俗!”徐佩東毫不客氣地用了這八個字來形容。

“可見你的德容言功跟我的不是一回事。”老夫人淡淡說,跟著便對朱嬤嬤說,“行了,送四老爺出去吧。”

被簡單粗暴的趕出來的徐佩東原地跳腳一會,沒敢闖自家母親的院子,左思右想後決定直接去見徐善然,便招來歡喜,直奔徐善然的不及居。

結果到了不及居,院中的下人倒是齊全,但主子與貼身丫頭全都不在,問留在院中的李媽媽,李媽媽居然支支吾吾地說不出來。

徐佩東一年生的氣也沒有今天更多,就在他要直接找人去叫徐善然過來的時候,還留在院中的紅鵡恰好出聲:“老爺,姑娘現在可能在書閣裏頭。”

“書閣?”徐佩東暫時停下。

“是的,姑娘管了車馬、禮單,負責這些的下人都要在固定時間來稟姑娘,只有書閣,姑娘這些日子常常過去……”

徐佩東將那口將要發出來的氣再咽回肚子,帶著歡喜又直奔府裏的書閣。

湛國公府雖是武將起家,但幾位皇帝下來,文官的地位越來越高,府裏也不可避免的早早就蓄起書籍,又送子弟讀書,到了現在,光是放書的樓,就有大小三間,分別是蘊得樓,廣澤閣,以及內書房。

內書房自不用說,出入極為嚴格,只有老國公和現任國公徐佩鳳有資格進入,除此之外,哪怕老夫人都是不踏足的。

而蘊得樓則是居於外院,管理最為松散,國公府的主子客人,乃至蓄養的清客,外來的親戚好友,都可以隨意出入,內中書籍也並不少,經義注解、詩書畫冊、話本小說,可以說應有盡有。

剩下的最後一個廣澤閣,則介於這兩個書房之間,沒有內書房那樣收錄國家大事家族秘辛,但出入卻自由許多;也沒有蘊得樓那麽多的書,但價值比蘊得樓高上不少,諸如蘊得樓的書畫是拓本,那這裏就藏著正本;蘊得樓有那書局出的經義,這裏就附帶著收錄有名人注解的經義。

所以對徐善然而言,這個廣澤閣的管事權,不是最好的,但卻和車馬與禮單一樣,正是最適合她的。

而最適合自己的,就是對自己而言的真正“最好”。

廣澤閣建在府中西面,有開得極大的窗戶,周圍也並不多植樹木,只種矮叢花草和疏竹,因此視線頗為開闊,光線也好。

徐善然此刻就正坐在床邊的桌子前,一邊翻著摞在自己左手邊的各色書籍,一邊拿著筆在紙上寫下只言片語,將書都翻過之後,她或者叫伺候在旁邊的綠鸚拿些書籍,或者自己站起來在高高大大的書架前來回走著,有時候找得很快,有時候又要找很久,等到這時候,她就會自己搬上一張椅子踩上去,將頂上的那些書籍一本本抽出來,一本本翻著,也不顧旁邊綠鸚看她踮著腳尖去拿書時緊張的模樣。

徐佩東站在書閣的門後看了有點久。

一開始過來興師問罪的想法在他站立的過程中越來越淡,到這個時候,已經完全消失無蹤了。

作為藏書愛好者同時也是這個書閣裏的常客,徐佩東很清楚放在這裏的書都是那些書。

完全沒有那些孩子喜歡的話本小說或者淫詞艷語,那些名家畫卷與書法倒算金貴,但他記得自己的女兒在這上面總是敷衍了事……再說她現在站的位置拿的東西也明顯不是放卷軸的地方和卷軸啊!

徐佩東用指頭敲了敲自己的額角,問身旁的歡喜:“你說那是放什麽書的地方?”

歡喜一下子傻了眼,他從小就沒識多少個字,更別說往書閣裏跑了,現在是再機靈不可能連這個都給機靈出來啊!

徐佩東問完之後就笑了:他自己就是書閣的常客,哪需要問別人這種事。